霍飛虎望著水大爺,眨動了兩下厚眼皮:“不管是吃飯、喝水,還是坐炕、行走,都應該謙虛禮讓,長幼有序。這點都不懂,你怎麼懂得年長者優先,年幼者在後的道理?”
“大家都坐在一個炕上吃飯,你們都對,我咋又不對了?”猴子問。
“水家爸是不是你姨父?”猴子點點頭,有些莫明其妙。
“老人家兩碗飯沒有吃完,你五碗飯倒進肚裏;水家大哥站在地上端飯,你卻盤腿坐在炕上,不分先後老幼,是何道理?”
霍飛虎說完,水保田大笑:“別當真,他在跟你開玩笑,說你不懂禮節。這是《弟子規》裏的兩句話,你可能沒聽說過。”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把我當糊塗蛋耍了,我還沒聽懂。有能耐耍耍吳隊長,欺負我沒文化,算什麼本事?”
吳大運沒有怪怨,嘿嘿嘿憨笑幾聲:“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留著肚子,等會兒吃肉。”
“哎喲,你咋不早說,我把殺命骨給忘了。”又是猴子的聲音,吃飽了還要買關子。
炕上的大人剛放下飯碗,水保耕又端來熱騰騰的血饃饃(新鮮豬血和白麵攪拌成細小的粉沫,簡稱“血麵子”,到吃的時候,先用涼水浸泡,泡軟攪勻,然後攤成薄餅,切成麵條狀,放點清油蔥花炒熱即可食用,這是當地人特有的吃法,味道非常鮮美),滿滿一臉盆肉骨頭,這就是猴子說的“殺命骨”,就是豬的喉結,割取時可大可小。大肥豬可以盛滿一大盆,瘦小的年豬也就小碗那麼大。殺命骨是專門給宰豬匠留的。
這裏還有一個故事,過去的人膽小心善,不敢殺生。宰豬的時候,要找專門走家串戶以此謀生的殺豬匠。有的殺豬匠還帶徒弟,他們靠誠信吃飯,殺命骨的大小是有講究的,割大怕說貪心,戶主不樂意,以後沒人請,斷了飯碗。太小覺得吃虧,於是就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內不露白骨外不帶肥肉。宰完豬不管飯,提著殺命骨走人,殺豬匠叫祭刀肉,說白了就是手工費。
後來左鄰右舍的年輕人學著殺豬,既然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殺豬咋好意思提著殺命骨拍屁股走人,這樣做多沒麵子,也不利於團結,還是煮了大夥一塊兒吃,這才形成了現在這種吃法。水保田是水家灣最早的殺豬匠,他從不把殺命骨提回家,叫戶主煮了大夥一塊兒享用。他信譽好,莊上人都喜歡請他宰豬,他成了水家灣為數不多的宰豬匠,吳大運殺豬就是跟他學的,也算是他的半個弟子。
娃娃們在廚房自個兒端飯吃,殺命骨由殺豬匠吳大運主刀,一塊一塊割下來,放在盆裏,大家撕著吃,吃多少算多少,能剩下幾塊更好,六個娃娃還可以嚐嚐鮮。殺豬匠動手先吃,沒有人爭搶,也不歉讓,這也是規矩。殺命骨是上好的瘦肉,沒有一點油膩,是肉中的精品,味道十分可口。
白天沒顧得上宰豬的人家,晚上請過來吃肉,胡亂編個理由客套一番,填飽肚子摸摸嘴,拍屁股走人。接著又有人來又有人去,編著同樣的理由。
水家灣人窮,逮住機會就要猛吃海喝,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俗。這裏辦喪事沒人要酒喝,結婚、蓋房、挖窯、宰豬,隻要是請來幫忙就得備酒,哪怕隻有半斤,但絕不能沒有。這裏的人幫完忙辦完事,隻要碰到熟人,開口就問“有酒沒?”然後就是“吃的啥?”再就是“好不好?”這些問答早已成了衡量水家灣生活水平高低的標準。
水保耕提來五斤重的塑料壺,裝滿了“一零三”,就是每斤一元零三角的散酒,當地人辦事都喝這種酒,不分檔次,經濟實惠。就像水保田常說的:“這酒咱窮人喝著順口,不拉肚子,腸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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