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認識韋源玠?”
“豈止認識,這老頭為人吝嗇,全不懂交結應酬,把我們這些做公的,不放在心上。哼!真可恨,我早想敲他一下。”
藍如鑒火上燒油:“對!這老頭太吝嗇,是要狠狠敲一下。”
駱糧官有所顧忌:“幾年前,韋家有個把柄被我抓到。我帶了幾個兵勇去敲他,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個賣炭大漢護著他,打了幾個弟兄。我曾發誓不惹韋家了。”
藍如鑒激將道:“堂堂衙門官差,怎被一燒炭佬嚇住了?駱官人必須敲韋家一下,這才算出了心中這口悶氣也!”
駱糧官吐了一口煙霧:“苦於無機可趁啊!”
藍如鑒詭譎一笑:“正是有機可趁,藍某才向官人獻一生財之道。”
駱糧官不解,問:“怎麼講?”
“韋家今日張燈結彩,大擺筵席,好不熱鬧!原來是韋家大公子用錢捐了個監生。這小子不學無術,用幾個臭錢倒有與我秀才一樣的功名。隻是他大肆炫耀,倒使人有機可趁。”
駱糧官很感興趣:“哦!快快講來。”
“藍某見韋家門頭高掛一‘成均進士’匾額,這上麵大有文章可做。若將‘成均’二字鏟除,隻留‘進士’二字,那韋家便有假冒功名之罪,你駱官人就可以調動團局,把韋源玠扣押起來,處以罰款。駱官人心下如何?”
駱官人連聲讚歎:“妙!實在是妙!藍兄真不愧是秀才,想出如此妙計。事不宜遲,今晚便開始行動。”
抽了鴉片,渾身心血來潮。兩個人鬼鬼祟祟來到韋家門前。此時已半夜三更,月牙兒躲在雲層裏時隱時現。
藍如鑒守在旁邊,站崗放哨;駱糧官手握鐵鏟,三下五除二,把匾額上的‘成均’二字鏟去了。兩人迅速離去,韋家老小還沉睡在夢鄉裏。
次日早起,藍如鑒急急忙忙由界垌村趕往新圩鎮,向團局告發韋家假冒進士,要團局派人提拿問罪,可團局頭目反怨他多管閑事,不願派兵抓人。
此時見官大一級的駱糧官出麵道:“團局是幹什麼的?食朝廷俸祿,卻不管事,你們還想保一官半職麼?我身為縣衙官差,對此不能不管,有種的跟我來。”
駱糧官、藍如鑒帶著五、六個兵勇,氣勢洶洶趕到金田村。
此時正是午餐時分,韋昌輝一家人圍坐一團吃午飯,大家還沉浸在喜悅之中。韋源玠捋捋山羊胡,喜道:“昌輝兒得了功名,從此咱家就可以免受欺負了。”
韋昌輝湊趣道:“這個全托您老人家的福啊!沒有您的一手*辦,兒哪裏能得到功名?”
正在談笑吃喝,突然院外傳來沉重的打門聲和嚴厲的喊叫聲:“開門,開門,他媽的,再不開門,老子可要動武了。”
“哎,來了,來了”。丫環急忙上去打開院門,駱糧官和藍如鑒帶一班人衝了進來,丫環哪裏攔得住?
聽到門外喧鬧聲,一家人立即丟下飯碗,一起到院子裏看個究竟,隻見駱糧官他們氣勢洶洶,全家人都傻了眼。
韋源玠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知道來者不善,剛才的一股高興勁跑到九霄雲外,一顆心提到了喉頭上,說話聲音也變了調:“各位,各位,請留步,請留步。是不是請到客廳裏就坐,我安排酒席款待各位。”
駱糧官翻了一下白眼:“你的酒席就那麼好吃嗎?你家假冒功名,觸犯王法。韋老爺跟我到新圩團局走一趟吧。”
韋昌輝聽罷大怒,高聲辯解道:“我捐款得到監生,現有公文在此,沒有假冒功名。你舊怨未消,發泄私憤,無中生有,誣陷好人。”
駱糧官冷笑一聲:“哼,誣陷好人,誰不知你韋昌輝是有名的‘花頭鴨’,沒有本事就愛炫耀。監生隻是與秀才一般,為何高掛‘進士’匾額?這不是假冒功名,觸犯王法麼?”
韋昌輝好不服氣:“官人差矣!我匾額上明明寫著‘成均進士’,就正如你駱官人隻是一個催糧官,而不是一個知府官一樣。我既是監生便可稱為成均進士,沒有假冒功名。”
駱糧官麵帶陰笑:“若匾額上寫著成均進士又有誰來管你?分明隻有進士二字。眾目睽睽,你抵賴得了嗎?”
韋家人一聽好生驚奇,一起走出院門,抬頭看時,但見匾額上果然隻剩進士二字。韋源玠頓時大叫一聲:“冤枉啊!”立即癱軟下去。藍如鑒招來很多人圍觀,見此都說韋家假冒功名,真是黃泥巴落到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韋昌輝還想辯白,駱糧官命令兵勇道:“將韋老頭押往團局,聽候發落。”
兵勇們一湧而上,抓住韋源玠臂膀強行架走。韋家三兄弟拚命相救,怎奈駱糧官帶兵勇大打出手,韋家兄弟毫無招架之力,眼睜睜看著老父被架走。
到了新圩團局,韋源玠被關在禁閉室裏,他老淚橫流,氣滿胸膛,哭無聲,訴無主,真恨不得一下了此殘生。但轉念一想:他剛度過七十一歲生日,身體還算健壯,兒子們會來搭救他的,不能輕易死去。匾額上隻剩進士二字,必定有人陷害,一定要找到冤家。韋源玠呆在禁閉室裏這麼想著。
一會,駱糧官和藍如鑒走了進來。駱糧官打著官腔:“我們已將匾額扛到新圩團局來了,你假冒功名,鐵證如山,賴不脫的。現在要處罰紋銀三百兩。交了,一切都沒事。如果不交罰款,那我們連人帶匾額送到縣衙裏,你還要吃大虧呀。”
韋源玠瞪大眼睛,不由驚歎:“就這一下,要罰三百兩銀啊!”
藍如鑒一旁陰陽怪氣:“韋老爺乃金田首富,退財免災嘛!交了銀兩,我們將匾額還給你,這件事也就算了結了。否則,被駱官人帶到縣衙裏去就不好收拾羅!”
韋源玠一聽便明白,此事是藍如鑒搞鬼,頓時把腦袋都給氣歪了:“藍秀才,我待你不薄呀!你為何要栽贓陷害我呀!”
“叭”的一聲,駱糧官狠狠甩了韋源玠一記耳光,罵道:“老東西,誰陷害你了?假冒功名,還想抵賴。再不老實,我就把你吊起來。”
韋源玠又氣又怕,渾身發抖,苦苦哀求:“駱官人不要動武,我接受處罰就是了,請你讓我和兒子們見見?,叫他們去湊錢。”
藍如鑒奸笑道:“哎!早該這樣嘛,舍了錢財,免受皮肉之苦啊!”
過了幾個時辰,駱糧官把韋昌輝幾兄弟也帶到了禁閉室來。
韋源玠一見幾個兒子,又止不住老淚橫流,淒淒然道:“孩子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原以為有了功名便可免受人欺。可現在反而惹了一場大禍啊。:”
駱糧官隻是想勒索銀子,所以話還說得較客氣:“韋老爺不必過於哀傷,隻要交了罰款,你們便可平安無事了。”
韋源玠滿臉苦楚:“三百兩紋銀,數目太大了,我韋家實在拿不出啊!”
藍如鑒狐假虎威:“那你說給多少。”
韋源玠吞吞吐吐:“五、五十兩吧。”
駱糧官眼睛一瞪:“五十兩?虧你說得出口,是打發小孩子啊!跟你明說了吧,沒有二百兩紋銀,休想出團局門。”
韋源玠討價還價:“哎呀,駱官人,我把家底都晾出來也沒有二百兩銀子呀。”
駱糧官提高了女人腔:“你裝什麼窮?叫什麼苦?看來不給點厲害你是舍不得破財的,來人啊!給我把他們都綁起來,送到縣衙去。”
韋昌輝大聲道:“且慢,錢我已經帶來了。”他交了罰款,領了老父走出新圩團局。
出了團局,韋昌輝猛力摔下匾額,抬腳就要將它踩爛,突一聲吼叫傳來:“且慢,這等罪證怎可輕易毀了。”
說著話,大湟江巡檢王基撿起那塊匾額。
韋源玠頓有虎去狼來之感。
王基不緊不慢地說:“罪證在我手裏,還要罰一百兩銀子,什麼時候交都行。你們先回去籌款吧,我不怕你們跑羅。”
帶著這塊心病,韋家人回來了,韋源玠氣得病倒在床上,尤其害怕聽到敲門聲。
父子幾人商量對策,說這樣沒完沒了被人敲詐不是辦法,還不如到山野去找拜上帝會,找馮雲山、肖朝貴。
他們害怕敲門,不料敲門人正是他們要找的恩人和朋友,怎不叫韋家人似久旱逢雨,欣喜若狂呢?
在韋源玠病榻前,聽了韋家父子的述說,馮雲山義憤填膺,慷慨激昂:“貪官汙吏,豺狼成性,栽贓陷害,敲詐勒索,實乃人間妖魔,為天父上帝所不容,必定受到懲罰!”
馮雲山一席話說得韋家人眉開眼笑,韋源玠更是心花怒放,放聲大笑,笑聲未落,突然閉了眼睛癱倒在病床上。滿屋人大為驚恐,喊叫聲連天作響。正是:一聽貪官必受罰喜煞韋家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