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亂世卻還能遇到像她這般聰慧、勇敢的人,對我以及我身邊的人來說都是莫大的幸運。作為女性,她善解人意,總能在我們都近乎絕望的時候給予幫助和希望;作為姐姐,她溫柔善良,總能讓每一個想家的孩子忘卻悲傷;可作為天南星,她並不能像她的名字一樣撫慰自己,而是孤獨、沉默地照亮他人。
所以我心疼她,也愛她,正如她心疼我們每一個人,又愛每一人一樣。
我時常會在她身上看到女人的身影;她們都是我人生中少見的幾個璀璨耀眼的女性,她們的博愛和聖潔令人無法觸及,讓你不禁站在她們身邊都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和女人相似的是,天南星也擁有那執拗的率真性格,拿現在來說,當孩子們都蹲坐在地上休息並艱難地補充能量的時候,她卻開始馬不停蹄地尋找新的路線,她怕在孩子們麵前露了餡,更怕自己讓孩子們失望,可事實上,並沒有誰給她如此大的壓力,也不會有誰因為希望破滅而恨她,她隻是責任心和使命感太重罷了。
我本想同天南星一起去尋路,卻因身體的懶惰最終選擇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我拿出背包裏的食物,絲毫不介意這環境的惡劣,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裏塞,心想著下一次休息或者等一會兒我養足精神就能幫助她,絕不能讓她一個人承受如此大的壓力。
雙胞胎姊妹正坐在我的斜對麵,看見我如此狼吞虎咽地啃著手中的麵包,不禁竊竊私語起來。然而,她們的密語被保護得並不好,幾乎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瞧,我說吧,他就是和我們不太一樣,你看看他,多奇怪啊!”
“是啊,他怎麼還能吃得下去麵包,難道他剛才沒喝姐姐給我們的好東西?”
“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個怪孩子,我們還是離他遠點吧。”
兩個小姊妹最終達成共識;而我從其他人的眼中竟發覺,這種共識似乎是統一的,此刻,所有孩子都對我投以嫌棄的目光。
說不被他們影響是假的,就算是群孩子,我這個大男孩兒的心多少也會受點傷害。於是,我幹脆轉過身,不看他們,自顧自地大口啃麵包、大口喝水。
哎,你們懂個屁呀,我才不和你們計較!
我看著由燈光照射在牆麵上的我的孤影,心裏卻不是滋味。即便我擺出一副大人的姿態,故作成熟,極力逞強,卻還是難逃心靈和年齡的束縛,持有每個倒黴孩子都會有的狹隘和煩惱。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我總能想到一個人,那便是與我失散一個多月的父親。我渴望他的懷抱,就像我同時渴望找到他一般。他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這世上最能包容我、愛護我的人,即便我現在有了天南星,也不可能忘記他對我的愛。
我望著牆壁上的黑影,竟看到在我孤零零的單影旁出現了一個偉岸的身影,他慢慢向我靠近,讓我誤以為自己受幻覺驅使而看到了向我款款走來的父親。
等等!那是誰的影子?
當我確定那影子不是我的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時候,一個敏銳的想法同時閃過我的腦袋,而幾乎就在我轉過頭去看那家夥的片刻,我便確定了這一想法——是的,來者絕對是一個陌生人!
無精打采、甚是疲倦的孩子們自然沒有察覺到這家夥的出現,若不是我機靈,恐怕等回過神來,吃了虧,才知道為時已晚。
“誰?”我轉向那不速之客,在漆黑的輪廓裏識別著他的樣貌,但很快發現這卻是多餘的,因為他實在是太髒了。
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仿似剛剛越過一片沼澤地,從頭到腳都是土渣、泥濘,幾乎沒有任何供辨識的人類特征。他走著,卻如同一捆行走的鬆樹枝,給人一種極壓抑的排斥感。
突然,他蹲下身,跪在地上,邊磕著頭,邊不知羞恥道,“給點吃的吧,我都五六天沒吃東西了,給點吧,求求你們了。”
他的聲音嘶啞且聽上去極其虛弱,的確像是從一個很久沒吃過東西的人發出的;孩子們聞聲後都躲了起來,誰也不敢向這行討的邋遢漢靠近。
倒是有一個多事的孩子,放下背後的書包,準備從包裏給他掏出點食物;誰曾想,那邋遢漢竟一躍而起,扯下孩子手裏的書包,邊掏東西,邊往暗處躲,嚇得那孩子不禁趴在地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