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動聽誤入彀中 毒手頻施冤沉獄?
卻說魯老大在家裏聽見打門的聲音,不覺大驚,正待出來看,早見一個戴著頂子的老爺走了進來,後邊跟了許多戴紅纓帽子的人,還有穿鑲邊馬褂子的人,也有手裏拿著刀的,也有打著火把的,一齊湧了進來。魯老大曉得是老爺來了,連忙上去跪著。老爺便問他名姓?就吩咐鎖起來,又把一個馬踏子放在大門裏頭坐著,又吩咐那些戴紅纓帽子穿鑲邊馬褂的去抄尋。是有辛大頭提了早間那人寄存的包袱來,當著老爺的麵打開一看,一共是十九件銀器,下邊都嵌著天寶樓的字號。魯老大家裏的東西,還有存的百十兩銀子,早已從馬仰人翻的時候不翼而飛了。搜查已過,老爺就叫把魯老大的家眷攆出去,發下封條封了門,鎖著魯老大,上轎回衙,先把魯老大釘鐐收監。魯家的家裏人,自去張羅打點不提。
原來這件事自從辛大頭出了主意之後,先叫徒弟去見官,說是拿到了一個把風的賊,據他說是另有大窩家,請老爺嚴密審問。胡圖丹立刻坐了花廳,把王老八帶了去,仿佛是曾經見過的一樣。胡圖丹到任已有兩年,王老八犯過三次案子,過了三次堂,胡圖丹記性就是再不好些,總也有點麵熟。他卻也不管這些講究,便問他祝鄉紳家的一案。王老八是受了辛大頭的教導,自然是指東話西的混攪了一陣,等到挨了皮鞭子,要上他夾棍,他才裝出害怕的樣子,說是願招。便把辛大頭教導他的話說道:“小的本是白河縣人,是賣布到這邊來的。折了本,不得回家,又在客寓裏害了病,弄了當光賣盡。去年魯老大要找一個幫工的人,因為田裏事忙,我去做了幾天,因此認識,後來時常去走走。本月初二那一天,魯老大同了一個黑麻大漢在酒店上喝酒,喝的甚是投機,嘁嘁喳喳不知說些什麼。就在這天晚上,我出來出恭,那可有三更天的光景,看見魯老大同著那個黑大漢走了過去。我剛剛出完了恭,起來碰到了,我說老先生半夜三更到那裏去?魯老大把我叫在一旁,對我說他們要到祝鄉紳家做一件買賣,你反正也沒有事,不如幫一個忙,事後也分些東西給你,或是你在這裏做點事,或是做盤纏回去,你心下以為怎樣?我當時有點不情願,後來想了一想也就答應了。三個人同到祝家的後門口,那黑大漢先跳牆進去了,隨後不多時候,一包一包從牆上扔了出來。我便同魯老大掮著,回到魯老大家裏。當時魯老大給了我十五塊錢,我就走了。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胡圖丹聽了供詞,立刻叫他畫供,仍舊釘鐐入監。胡圖丹便要立刻去提人,辛大頭又上去回說:“不如等到晚上去,給他一個措手不及的好。”胡圖丹也答應了。辛大頭這番話,是惟恐那個包袱還不曾栽過去,所以說兩句冠冕話,延挨點時刻。
看官!你想魯老大站在門口,那人來寄包袱的時候,要是不答應他寄存,可也沒有這個事了。可是捕快的法子最多,不起念頭便罷,要是起了念頭,任你怎樣也逃不出他的範圍。一著不成再換一著,總歸叫你上了當方才罷手。這便是以往從前的緣由。如今魯老大被押在監裏,幸而家裏人趕著來花錢,當晚也不會吃什麼苦,並打聽出被拿的緣故,還隻當被賊誣扳①了,總以為第二天過堂,一定有個水落石出。就有他的親戚朋友幾個人,具了一張公保的狀子,預備次日來投。
等到次日,胡圖丹一早就坐了堂,帶了魯老大上去,便根究他那個黑麻大漢是誰?可惜魯老大影響都不知道。胡圖丹便說他刁狡,先就把各樣的刑法用了一套全的,魯老大隻是叫屈連天。將近中午方才吩咐帶下去回押。就這個當裏,那紙保狀也進來了,狀上是說魯老大怎樣安分守己,斷沒有這樣的事。胡圖丹立刻批駁了,說了些人贓現獲,百喙難辭②的話。辛大頭的夥計聽得有人來公保魯老大,這一天卻是王小膽值日,連忙就來找辛大頭道:“那件事怕不妥當。”辛大頭問他聽見什麼?王小膽道:“有一班不三不四的人,遞了公稟保釋魯老大。魯老大今天到堂又一句沒認,隻恐怕老爺回過味來,就不好辦了。”辛大頭道:“胡說!我說你膽小,果然膽小。現在魯老大就是再添上幾十個人來保他,無奈贓是在他家裏搜出來的,從來說的‘捉奸捉雙,拿賊拿贓。’既不做窩家,那裏來的贓?況且王老八一口咬定,更是洗刷不清。今天雖過了一堂,明天還要過堂,等我再去施上一點小計,不怕魯老大不誣服③。”王小膽道:“倒要請教。”辛大頭道:“老爺預備給我們的新刑具,難道不會給魯老大嚐嚐麼?照老爺那個說法,隻怕他是銅澆鐵鑄的也支撐不住了。”王小膽點頭道:“不錯不錯,不過是誣良為盜,這事於天理上說不下去。”辛大頭笑道:“我看你不但膽小,還有點迂腐習氣,你看我罷。”當下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