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有理無錢貪官枉斷 山窮水盡故夥輸?

話說鄒必大自從中第三次滋鬧以後,便曉得這事不妙,與孫氏商議妥當,把些現錢慢慢的運到陸士鳳家去安放,又把自己同叔純開的店鋪,造了些假合同、假帳簿,並歸並據,作為與閔姓不相幹了。就算是剩了四百畝地沒有動。忙碌了好幾天,剛剛有點頭緒,忽聽得打門聲音。鄒必大睡在床上,叫人去開門,自己亦就跟了出來,一看,認得是公差,便認去客房裏坐,又忙著備飯送下程。差人曉得他家有錢,並不滋擾。鄒必大又每人送了十兩銀子,請過牌票看了,央他耽擱一天起身,差人也答應了。必大便去同孫氏說了,一麵預備起來,又雇了兩部車子,載著孫氏母子,又把家事托了幾個靠得住的人管著,自己騎了一匹驢子跟著進城。又隨身帶了兩包銀子。到得城裏,找飯店住下,差人便去投到,定於明日早堂聽審。

當晚有更把天的天氣,隻聽見門口有人問道:“史家村上來的一位姓鄒的在家麼?”鄒必大連忙走出來,卻不認得。那人進來四麵一望,便坐下了。鄒必大便連忙讓茶,又請問名姓?那人道:“我姓彭,隻叫我老彭罷了。鄒先生一向是在閔府上得意①。”必大道:“我們是老夥計,我也成了家,相距不遠,現在也因為他家沒人,時常去走走。”老彭道:“很好,難得。到底他們二先生說的話,可有點影響麼?”必大道:“這真是含血噴人,那裏有點道理。”老彭道:“不瞞你說,我是衙門裏師爺的夥計。現在這件事,二先生已是布下了天羅地網,不由得人不相信。明天孫氏母子怕要吃虧。”必大道:“天下事,抬不過個理去,難道大老爺不問情由,隻聽他一麵之詞麼?”老彭道:“你老哥還是三代以上的人,不曉得這裏頭的奧妙。自古道:‘有錢使得鬼推磨。’你們這起這司,明明是個破財的事,譬如二先生拚著花上一千,你們拚著花上二千,就是你們贏了。我是個閑人,出來瞎說說,要是用到我,我也可以替你們效力。”鄒必大曉得這事不對,中反正拿著不肉痛的錢,譬如沒有的一樣,胡鑽亂塞。當時沉吟了一會,竟回答不出來。老彭道:“老哥,我還有一句話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日一早就要過堂,一經官斷,那些家私可就沒有孫氏母子的了。我看起來,這件事就是多花幾個,也很值得的。”鄒必大那裏肯聽,隻覺得官斷是公平,萬不得偏袒,況且這衙門口的人,最會哄嚇詐騙。又因為閔家的產業,是他同閔老大日積月累,死力經營,不容易聚得起,看著自然是格外重些。便不把老彭的話當真,瞎周旋了一陣,隻答應了三四百塊錢。老彭看得話不投機,也就坐不住了。

次日清早,差人便來呼喚,說是官要坐堂。孫氏連忙收拾,帶了啟後到了衙門口,卻還是靜悄悄地,不敢走開,隻是找了一塊階石上坐著。一直等到太陽直了,才看見有出出進進的人。此時孫氏母子是又饑又渴。鄒必大隻得買了些吃食送來,給他們充饑。又等了兩三個鍾頭,太陽已經平西,才聽見裏麵吆喝伺候。好容易巴得官坐了堂,先看見帶了一個人進去,是在左首小屋裏歇著的,背影一看,仿佛就是中。停了一刻,才聽見傳閔孫氏,孫氏隻得同兒子上去跪下。偷眼一看,這位大老爺年紀已是不小,胡子也花白了,幸而說話清白,還可懂得。隻聽見劈口問道:“閔孫氏,你為何把尤家的孩子來頂閔家的祀?”孫氏爬上一步說道:“小婦人從前本是尤家的寡居媳婦,因為這邊大爺在日,沒有兒子,大奶奶想給他找一個人,不拘是二婚三婚,隻要能生孩子。當時俺婆婆家裏窮,隻得央人說合。是頭一年四月裏進門,六月裏有孕,第二年四月裏生的。那年大爺死了,就是他成服穿孝,現在大奶奶的事,自然也是他成服頂祀了。所有二爺說是尤家的孩子,這話實在是毫無憑據。而且二爺轉輾設法謀奪大爺的遺產,已經不是一次的事,求大老爺伸冤。”話未說完,中在一旁嚷道:“你自己心上明白就是了。總而言之,尤家的孩子怎麼能來頂閔家的祀?”兩邊一遞一句,抵抗了一會,官才把他喊住,不許吵嚷,便對著孫氏道:“這件事你也不用狡賴,據本縣看來,閔叔純一世不曾生過孩子,或是天閹也未可知,何以你進了門便會有孕,此可疑者一。年輕的時候,尚且不能生育,等到年紀大了,倒會生起兒子,已無這樣情理。又且不先不後,剛剛你進門第三個月就有了身子,此可疑者二。既說你會生孩子,何以此後不多生幾個,一直等到閔叔純死也不曾再添出一個來,此可疑者三。為什麼不生個女兒卻生個兒子,此可疑者四。本縣是明鏡高懸,你不要疑心本縣幫了你們的二爺。你可曉得,這異姓亂宗是件大幹例禁的事,本縣斷斷不容含糊。從前既有閔仲篪承繼的話,自然是斷他為嗣,你大爺留下的產業,也就應該給他。你這件事辦得不好,本應重辦,姑念婦孺無知,也不追究,你自己同了孩子另外過活去罷。”孫氏聽了這會堂斷,急得滿著是汗,連忙磕頭道:“大老爺說的話雖然不錯,但這孩子明明是大爺的,二爺說的話更無實在憑據,如何能夠服人?況且小婦人帶著這個孩子,到那裏去過活?”官道:“那不能過活的人多著呢,我焉能管得許多?況且既是尤家的種,你就歸尤家去。尤家不收留,你也要想法子過。本縣既經堂斷,是不得錯的,你如不服,你隻管上控去罷。”說畢,已是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