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中出了大門,心上大為詫異,金老二已是說明白了,為何臨時不來呢?這是什麼緣故?便一直來找金老二。那知金老二自從早上起來,便覺得有點頭暈,因為答應了中,不能回複,便硬掙著往閔家來。走到半路上,一時眼花腹痛,兩腿發抖,剛剛有個古廟,便進去歇息一回。不料身上一陣一陣的冷個不了,原來是發了虐疾。心裏想家去,卻又兩腿走不動,隻得坐在神前哼個不住。就這當裏,中已是帶人往閔家去了。等到虐疾發過,已是半夜。一步一上的挨到閔家門口,隻見門口站了許多人,都在那裏辱罵中呢。金老二問了情由,知道已是不及,隻得挨回家去。剛剛到家,卻看見中坐在那裏,一眼看見金老二進來,直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跳出來戟著手大罵道:“這個喪良心的東西,你是安著什麼心,你哄我!”金老二見中罵他,不由得氣往上撞,卻又按捺住了,把自己如何發病,如何在廟裏不能動身的話,說了一遍。中卻不肯信,仍然是破口大罵。金老二也氣極了,便跳了出來,對著過往的人,把前後情節,一五一十的數說一遍。中想攔他,已是攔不住了。那些過往的人都聽得明白,頃刻之間,一傳十十傳百,閔家也就曉得了。中急了,隻得老著臉,急急的奔回家裏去躲著。
自從此次大鬧之後,卻很安靜了一個多月。臧氏的出殯日期,已是看定了。中沒法,隻得又去找王伯丹。伯丹道:“蠢材蠢材!三條好計都被你斷送了,現在也沒有別法,隻有告他一狀看罷。”中一聽,倒也不錯,急忙問道:“這衙門裏可有門路沒有?”王伯丹道:“有有,隻要你肯出大錢,管包你再不會輸。”中道:“我光景是不好,要我出錢,隻要拗過這口氣來,把老大的家私歸了我,我自然是大把錢往外送。現在叫我拿什麼給人家呢?”王伯丹道:“那倒不難,你有什麼契據,或是寫上幾張借票,都可以算得的,難道還怕你賴了不成?”中大喜道:“既是如此就容易了。”當時便商議怎樣做手腳。伯丹道:“現在這位刑名師爺是餘千選,同我最好,我去找他,再沒不妥,不過口辣些。總而言之,你這件事要是全色全收,沒有五千銀子是不成的。”中道:“事成就依你五千,不成可是一文沒有。”王伯丹道:“自然自然,隻是不要改口。”中道:“你不相信,我寫張筆據①給你,再取點東西押給你。”王伯丹道:“押給我不成,衙門裏那些開銷,雖不能盡是現錢,也要有一半現錢才好,人家看了雪花的銀子才肯說話。要是空口白話,孫氏那邊難道不會塞狗洞麼?要你不論什麼去處盡用借票,這官司直接不必打,是一定輸的了。”中道:“如何是好?你要替我想想法子,事成了,我隻當你親哥哥看待。”伯丹道:“算了罷,叔純不是你哥哥麼,你看待得好!”中道:“別提這話,總要替我打算。”伯丹道:“你家裏田地房產衣服等等,一共也值幾個錢,拿出來變賣了,先去上下使用,等到將來再行置辦,亦未嚐不可。”中抓耳撓腮了一回,看來隻好這樣辦,但是一時不得受主,如何是好?伯丹道:“你那五裏拐的二十畝地,也能抵個八九百吊錢,你交給我,我包你八百吊就是了。”中大喜,一口氣跑回家去,撿了田契,包做一包,又寫了賣據,一並交給王伯丹,王伯丹就開了一筆帳,是衙門裏用度,除每項付一成或二成外,共開支七百二十吊錢,下餘八十吊錢交給中,說是做進城打官司的夥食罷。
過了一日,王伯丹同著中進城,找下處住下,寫了呈子投了進去。果然錢可通神,衙門裏公事向來是積壓慣的,此次卻是準了狀子,簽稿並送。到了晚上,票子②已是出來,派的差人無非是張千、李萬,中先請他們吸煙吃酒,又重重的托了他,原差會意答應,便一直往史家村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①筆據———字據。“立字為據”的意思。
②票子———這裏指縣衙的傳票,傳當事人到衙門聽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