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變，陰謀詭計……晤，原來“成熟”這頂帽子也是個藏垢納
汙的東西！
那是好幾年前了，陝西省兒童文學研究會舉辦小作家夏令
營，營址選在隴海鐵路線上的蔡家坡車站。這些“作家”確實
還小，大的不過十四五歲，小的年僅十一二歲。夏令營結束那
天上午九時，來自寶雞和西安的營員要分乘向東、向西的列車
告別，一百多名孩子分開在南北兩個站台等車。這些大都沒出
過遠門，除了家庭、學校很少有社會交往的小孩子，一下結交
了這麼多新朋友，度過了二十天難忘的新生活，頃刻間便要各
奔東西，依依惜別，難分難舍！突然，向西的列車先期進站，隔
斷了孩子們的視線，“再見”的呐喊和嚶嚶的哭聲響在一起……
我與寶雞的營員同車，被此情此景深深感動，問身邊的孩
子：“你們相處不久，為什麼這麼情深？”一個說：“第一天吃午
飯，隊排得很長，我快打飯了，才發現飯票忘了帶，西安的同
學給我借了一張，我才沒去第二次排隊！”另一個說：“我以為
夏天不冷，隻帶了一條單子，誰知半夜這兒可涼了，西安的同
學主動讓出毛毯和我一起蓋！”……我相信，西安的同學也會說
出寶雞同學更多類似的行為。
旁邊的旅客聽了，毫無感動之色，咧嘴一笑，閉上眼睛。就
如同剛才在車站等車的大人們對孩子的惜別之情撇撇嘴說出個
“真是孩子”一樣j他們已經成熟得神經木然，失去了對人間情
愛的敏感，以為人與人萍水相逢，作戲而已，人與人交往，“利
害”而已。給他人借飯票、讓毛毯很可笑，而借了一張飯票，讓
了一下毛毯就掛齒不忘更可笑！
是的，孩子們的行為是很幼稚，但這種重情義、講真誠、惜
友誼的品德又多麼可貴、可愛。
其實，幼嫩的花蕾遠比成熟的果實可愛，也包含著更多的
真理。熟透了的東西才更接近於腐爛。就如石頭，要闖蕩世界，
不變圓不行；變得太光滑，又無所作為了。試想，交朋會友，誰
個不喜歡樸實真誠？招賢納士，誰不選擇有棱有角？那些成熟
的標誌，不就是人們批判的靶子麼？毛主席那篇著名的《反對
自由主義》所提到的種種罪狀，不正是人類千百年總結出的做
人“訣竅”麼？於是如石匠鑿石一般，走向成熟的大人，往往
又得將性格重新塑造，複原被生活磨損了的寶貴品格，返樸歸
真，才能更有益於社會！這真是“方石頭——圓石頭，圓石頭
——方石頭”另一種形式的重演。
每一個孩子在受到“幼稚”的責備時，應當保留更多的純
真和銳氣；在聽取走向“成熟”的教誨時，千萬不要讓身上的
棱角磨損太多！我們每一個大人，應當以孩子為鏡，不斷重新
塑造自我，把圓滑、世故鑿掉，把自己培養成童心愛趣不滅的
孩子！
（原載《少年月刊》一九九四.七、八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