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眼裏逃出的生命 追求(2 / 3)

大街。咳,天堂多麼光明!天一黑,就一盞、兩盞……點上那

麼多燈籠,直到天明才熄,一定連螫人的蠍子也沒有!

我正想著,一顆流星直朝院子飛來。我樂得忽地坐起,仰

望這天堂脫落的明燈。然而它僅僅在天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光弧,

就消失在大地的黑暗中去了。唉,星星那麼明亮、逗人,那麼

美麗、神秘,卻無法來到人間,就像人無法上到天堂一樣呀!當

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知道自己早已被抱在炕上,陷落在濃

墨般的夜帷裏,屁股蛋仍然火辣辣地作疼!

那時候,我飽嚐著饑餓和寒冷的折磨。但饑寒更使我喜歡

幻想,把雪想成麵,把雨想成油,把雲彩想成錦被,把山峰想

成麥包。也更加想念會給我幻覺的燈光。

一天傍晚,一隻螢火蟲不知是迷了路,還是來逗我,從院

子裏穿過,朝城背後飛去。那忽明忽暗的光點,撩撥得我心裏

怪癢,也為自己屁股蛋上長不出一盞小明燈慚愧。哥哥叫我說:

“走,咱去捉一隻螢火蟲吧,拴在屋裏當燈!”我高興地尋隻空

火柴盒,就跟著出發了。

這小動物並不好捉。它飛起來拐來彎去,折騰得我倆東奔

西撲,栽了幾個跟頭,渾身像掉進澇池一樣,才捉住了一隻。這

時我們發覺,隻顧盯著這隻小燈籠追呀追,竟一直跑進了那塊

碑石林立、荒塚堆堆、野草叢叢的墳地。這墳地常有鬼火遊動。

婆婆說是冤死的鬼魂在飄蕩。往日的夜晚,常見那綠生生的閃

光明滅不定,來去無蹤,很是陰森。一發覺進入了這塊禁地,石

碑和蒿草仿佛成了活物,從黑暗中一齊向我們合圍,嚇得我頭

皮發麻,拔腿就跑,跑進家門時,腳上的鞋子早沒了影,手裏

除了汗水,哪兒還有裝螢火蟲的盒子?

第二天,哥哥總算幫我抓到了三隻螢火蟲。拿到鄰家的燈

下,原來那蟲子頭像小半片黃豆皮兒,針尖似的眼睛鑲在兩邊,

黃豆皮下伸出兩根青絲般的觸須,不住忽閃,而那會飛的翅子,

則像一片黑緞子貼在背上,蓋住了一節節的灰黃肚皮。肚皮的

最末兩節,朝下彎曲而白瑩瑩的,便是那美麗的光源了。

我們用一絲細線,把它們拴了,掛在梁上。那閃亮的螢火,

在樓板下畫出各種形狀的光圈,雖不如高腳燈那麼明亮,卻也

給我們這淒涼的屋子帶來一點光明和歡樂,連娘那病態的臉上,

也有了微笑。

但天明的時候,螢火蟲全都死了。這對我們是個很大的打

擊。我和哥哥尋來一隻有簡單花飾的火柴盒子,算作棺材。螢

火蟲身上蓋了草葉,算作被子,埋進掘好的墓穴,還用瓦礫泥

土堆了高高的墳塚。從此,我們再也不逮螢火蟲為自己照亮了。

夏盡秋來。關帝廟會期到了。神龕前那寬寬的供台上,點

滿了高高低低的蠟燭,像草坪上開滿了絢爛的鮮花。紅紅的燭

油,眼淚似的流下來,在供台上凝固。我靈機一動,就往家跑,

從破鐵筐裏找出一個小鐵盒,趁會長不注意,刮了滿滿一下蠟

油,往裏壓一節線繩。夜裏,一盞像樣的燭燈,便出現在娘的

病床邊。使她喝湯藥的時候,有了光亮。

爹一向忙碌、焦躁、嚴肅、沉默。這一天,他看到我能為

娘點起燈了,也變得愉快,為我們講起古老的傳說:“唉,說起

來,咱這塬上,是有一盞神燈的!”

“神燈?在哪兒?”我感到驚奇,問。

爹在小燭燈上點著煙鍋,說:“早先,咱塬上住著一家窮漢,

日子苦極了。出外討飯,年三十才回村。走到半道上,迷了路。

他忽然看見前邊飄忽著一盞燈籠,就朝燈籠走去。可燈籠老向

前飄,他就愣往前追,但怎麼也追不上。追呀,追呀,過了幾

條河?翻了幾道溝?他都記不清了。刮風了,他不鬆氣;下雪

了,他不停步;直追到東方發白,兩腿酥軟,他便坐在一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