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親啪地一聲放下話筒，江成知道父親嘴裏一定還在咒罵他。他心裏一股苦味兒四處流淌。桂玉不打電話來，因為她知道他們的事。父親打電話來，因為父親也知道他們的事，而江成一直欺騙的卻是他自己。也許這事兒別人會報告他們的。比如劉元新，他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呢？家裏的電話劉元新也知道。
江成的手仍然拿著電話聽筒，他木木訥訥的，心裏猶如塞滿了草一樣，紮心、心慌、心悸、痛楚、難受，無法找到更確切更恰當的形容詞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內心世界，他的心情該是多麼的糟糕呀。為什麼他們偷偷約會的地方，竟然有人打進來電話來呢？這是個不祥之兆嗎？算了，不去深想，聽天由命吧。他騰地穿過房間向黃曉依走去：“黃曉依，你都聽到了嗎？”江成問。
我開車送你去機場。黃曉依說。
謝謝，我現在不得不穿衣服了。說著，江成便走進浴室。
黃曉依沒有再理他，轉身走進臥室。她也在急著穿衣服，走進浴室江成一邊係領帶，從鏡子裏看著自己一張灰色的臉。什麼都不聽江成使喚的，不過這一次江成感到無所謂。胡亂係上了領帶。
黃曉依十分同情地盯著江成：“對不起，我們正式結束了。”
要是她配合治療，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太任性了，我的女兒，唉。我對不起你。
不，是我對不起你。
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麵？
也許一輩子，也永遠不會了。你應該關心一下你的女兒了。現在的醫術那麼發達，你不用著急，你要好好跟她談談，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的。
江成轉過身，突然把她拉到懷裏：“但願如此吧，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麵？我真的……”
黃曉依推開江成說：“你快走吧。你的命運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江成一驚，不過他又勉強地笑了：“我的命運錯不了，我用生命保護我們的命運。噢，你回去吧，我到了會給你打電話的。”
黃曉依注視著江成的臉，抑鬱地說：“你是個倒黴蛋，你應該避免給每一個愛你的人帶來不幸。千萬別打電話了，我要把電話掐了。”
你混蛋。這不是你的過錯，也不是我的過錯。而是這個世界的錯誤。江成說。
江成，我不這麼認為。凡事隻能靠自己。記住，不要心存報複，千萬不要這麼做。說完她轉身向她的小轎車跑去。
黃曉依。江成厲聲喊道。但她沒回頭，沒等飛機起飛，她開著車一溜煙似地跑了。
江成疑惑地登上飛機，找到一個臨窗的座位，他從窗玻璃向外眺望，但怎麼也看不到她。心想，該結束了，我怎麼麵對父親呢？
飛機的馬達開始轟鳴起來。江成前傾身子，雙手抱著頭，腦袋裏猛地生起一個古怪的想法：如果說這是罪過的話，那麼這人不是黃曉依，而是江成自己。為了她你拋下病中的女兒，苦苦等待你歸來的妻子，仍然辛辛苦苦勞作的父親，這，這一切真是讓人不能理解呀？江成你是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江成一臉淚水，雙手捂住臉，淚珠兒從指縫裏洶湧滾落下來。
4目瞪口呆
江成趕到戒毒所門口，已近午夜時分。江成向一位身穿警服的衛士通報了自己的姓名。他讓他明天再來，這時候病人們都休息了。江成隻好坐著出租車又返回了家。
托著頹廢般的心情走進家裏，開門的卻是父親。江成愧疚地笑了笑：“爸爸，你還沒睡？”
父親說：“我在給你看家。你去看她了嗎？”
江成說：“我去了，警衛不讓進。”
父親說：“那你先休息，明天再去吧？哎，你吃飯了嗎？”
江成說：“我吃了，不用管我了。”
父親說：“我給你弄點水喝？”
江成把大衣脫了，坐在沙發上，他點上了一支煙抽著，父親把一杯熱水遞給了他，呆了一會兒就睡覺去了。他一個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客廳裏，感覺從未有過的孤獨悄悄爬進了他的心頭。思前想後，他竟然一夜未能眠。
當東方的天空剛剛發亮時，江成就開車趕到了戒毒所。在值班室有一位護士小姐接待了他。負責接待的護士叫道：“耿玉樹小姐，”那女孩子轉過身問，“什麼事兒？”
這位是江成先生，麻煩你領他去4樓408號房間。他女兒在那裏。
噢，請跟我來吧。這位氣色文靜的小護士輕聲地說。
江成走進電梯。電梯操作員用手按了按電鈕。很快到了4層樓上，江成走出了電梯，走在一條刷成藍綠相間的長廊上，然後拐進一個側廊。這時，他發現在一間病房前的長凳子上坐著一個十分疲憊的身影。
江成猛然發現是桂玉，他把護士甩在身後喊著：“桂玉，桂玉。”江成走近她時，她抬起了頭。她麵色痛苦而疲倦：“江成。”她說，由於痛苦而哭泣聲都嘶啞了：“江成，你可來了。”她身子搖晃得很曆害，要不是江成上前扶住她，說不定會摔倒：“她怎麼樣了？”江成提心吊膽地問。她哭了起來：“我不知道。醫生說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還沒有到病危的地步。”她看著江成。她那黑色的眸子使江成想起了黃曉依，都含著同樣的痛苦。江成不忍看她的臉。他凝視著那道關閉的門問道：“我們能進去看看她嗎”
你們可以進去一會兒。但不能時間太長？
現在差不多到了。江成探詢地轉問護士。
我去請示一下醫生。
你還是等一下。江成對桂玉說，扶著她坐到長凳上，他坐在了她身旁。
桂玉臉色蒼白，江成點了一支煙，送到她的嘴唇間。她煩躁地搖搖頭拒絕了。腳步聲沿著長廊傳來了。江成抬頭一看，耿玉樹護士跟著醫生來了：“你們可以進去了，”醫生友好地說，並為江成打開了門，“但時間不能太長。”
江成悄悄地走進房間。他看見女兒時，發現桂玉屏住呼吸。她的手使勁地纏著江成的胳臂。好像很害怕似的。
女兒躺在一個巨大的高壓氧倉裏麵，隻露出她那濃密烏黑的頭發依然閃著光亮，隻是蒼白的臉上兩隻眼睛閉得緊緊的。一根淺黃色膠皮導管從她的鼻孔中接到床邊的輸液瓶上，她的呼吸艱難而又痛苦。桂玉向前跨了一步，想去撫摸她，但醫生悄悄地阻止了她：“現在不要碰他，她需要安靜更需要休息。”
她一直呆在裏麵？江成問道。
是的，她出現呼吸困難，應該補氧的。
桂玉默默地站在那兒，她的手卻用力抓緊江成的手，江成就這樣俯視著他的女兒。他的嘴唇在顫動，好像要與她說話，但沒有發出聲來。
江成仔細看著小燕。這是他的親骨肉，他體會到她的痛苦了。她現在無可奈何地躺在那兒，江成卻無法減輕她的痛苦。他回想著夏天麵臨考試的最後一次談話。江成跟女兒開玩笑，說她太瘦，不適合再減肥了，應該多吃點肉。江成記不起她是怎麼回答的，但清楚地記得，她幾乎竟把這樣的事當作玩笑來開，臉上顯出了驚愕的神情。我可不敢吃什麼肉，我要上大學，或者報考中央戲劇學院，知道嗎，鞏俐就是從那兒出道的。她是女兒心中的偶像。她挺幸運，因為張藝謀發現了她。所以好多女孩子最向往的就是中央戲劇學院。也同樣期盼有一天幸運降臨，能遇上一個天才的導演張藝謀。從而輕而易舉地改變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