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對桌的金修文，嘴裏的話卻是對老皇上說的：“雲意一直想知道，我與大金聯姻的，是您呢，還是……太子殿下？”一字一句，從喉嚨裏艱澀地擠出，它不僅僅隻是一個問句，它載滿了我整顆心的期盼。命運能否扭轉，就在今晚的孤注一擲。
話音剛落，在場的人個個倒抽口氣。
皇上麵色鐵青，“看來公主還不清楚你所嫁之人是誰？”
我知道那句話一旦說出口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可既然我已經說出，就別無選擇，再無退路。
我輕聲道：“王綿綿對太子殿下傾心已久。”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坐席下的人群竊竊私語，盡管不用回頭，我也知曉他們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忽然，一隻手握住我的，我低頭一看，是父皇寬厚的手掌，我垂眸，感受他手心裏傳遞過來的力量，讓我增添幾分勇氣。
“雲意如今身為公主，而在此之前，王綿綿心裏眼裏隻有太子殿下一人！所以……雲意認為，與大金聯姻的，理應是太子殿下！”短短幾句話，幾乎要耗盡我一生的勇氣，我想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勇敢過，不畏皇權，不怕倫理道德，敢於吐露心聲，當眾表明心意。
說完，我轉頭看向那個處驚不變的身影，可我看到的是，他眼中寫得分明的失望與責備！我仿佛被人當頭一棒打醒，一時百念皆灰。
“父皇。”金修文從坐席上站起，聲音波瀾不驚，即使在這尷尬的場麵，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他說：“兒臣今日方從雲啟國回歸，在此之前並不識得如意夫人。兒臣認為，夫人當是喝醉了。”
他這話一出，席上便有人附和說些圓場話。
一句從不識得，一句喝醉了酒，就把他自己撇得一幹二淨，這樣的他，還是當初那個對我百依百順的他嗎？
我笑了笑，“金修文，我從來不知道你原來是這麼懦弱！”
老皇上神色一凜，目光淩厲地掃了我一眼，似乎是一種警告。
這時，金修文走出坐席，來到會場中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兒臣傾慕丞相之女杜月嬋已久，今日請求父皇為兒臣賜婚！”
麵對太子這突如其來的求娶，氣氛從方才的緊張瞬間緩和過來，大家心裏納悶，往年給太子選妃時，他都對成婚這個字眼避之不及。眼下，他竟然主動求娶，而且對方還是丞相家的千金？
皇上不動聲色地審視著跪在地上的金修文，許是他恭敬謙卑的姿態讓他滿意，於是大手一揮，道：“準了！”
一旁的老丞相從開始地驚訝到後來的喜上眉梢，激動地走出坐席，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氣氛很是熱烈，太子與丞相二人被各種恭賀道喜聲包圍，而我方才那一出鬧劇，仿佛不曾發生過。我心下黯然，為了引開那個棘手的話題，他寧願用自己的終身大事轉移他人的注意力。
金修文，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呢？
看出我的心情抑鬱，父皇壓低聲音對我道：“既然你的心上人是那個太子，朕現在就去找金遠羽談談！朕的公主，要出嫁得心甘情願！”
我為之感動，忙拉住父皇的衣袖，低聲道：“父皇不必去，此事我自己能處理好。”
晚宴結束的時候，回到流綿宮已經是亥時了，菠蘿正要伺候我沐浴更衣，蘭嬪就來訪了。
“臣妾見過如意夫人。”
我看她唇角意味不明的笑，就知曉她有話要說，於是屏退左右，她見四下無人，也懶得繼續裝模作樣，譏笑道：“妹妹果然是貴人嗬，沒想到我當初嗤之以鼻沒背景沒身份的野雞，竟會是一隻金鳳凰。”
換做往日我還願意跟她拌幾句，隻是今晚實在沒心情。我沒什麼好臉色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她這才醒悟過來，笑盈盈地對我道：“皇上命我來告知你，今晚——由你侍寢。”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極致輕柔，魅惑撩人。
我怔住，他怎麼會要我侍寢？我不由地細細品味蘭嬪這句話，驀地，一個想法襲上心頭，“是你，你跟皇上說了什麼？”
“我隻不過是告訴他，不可冷落了妹妹。怎麼？我好不容易幫你爭取一個侍寢的機會，妹妹要如何謝我？”蘭嬪低頭把玩著手上精致的護甲，語氣不以為意。
我頓時冷下臉，上前抓起她的手腕，“之前你不是嫉妒我獲得聖寵麼，而且還設計置我於死地。現在這麼好心來幫我重獲聖寵，你說，你圖什麼？”
她忽然笑了，七分張揚，四分惱恨。“別以為我不知道，之前寵你愛你的，是太子金修文！現在，他父皇回來了，作為他的女人，難道你不應該去侍寢？”
我一下子懵了，鬆開她的手腕，原來她從頭到尾就知道是金修文假扮老皇上？“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鄙夷地瞥我一眼，“我比你知道的還早！在你入宮之前，我早就知道！”
她既然知曉這個秘密，卻一直守口如瓶，不曾暴露，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浮現腦海，“你喜歡的是太子殿下？”
她似沒料到我會如此直白，怔了一下便大方地承認了。
我譏笑：“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皇上女人。”
“哈哈哈，我自然沒忘，用不著你來提醒。不過，我沒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那麼你也休想如願！”她笑著笑著，倏地止住了話語，而後意味深長地對我道：“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好好地梳洗一下，待會兒睡龍床吧。哈哈哈……”
看她大笑著離開，我氣得摔碎茶盅，今晚侍寢一劫，完全拜她所賜！
當安德提著燈籠來催促時，我讓菠蘿轉達一聲“隨後就到”。然後坐在鏡前畫了一個精致的桃花妝，便出門了。
夜色寧靜如水，菠蘿和兩個宮女提著燈籠跟隨在我身側，乍一見我穿過假山，頓時都愣住了。
“娘娘……咱們是要去驕陽宮呢，這、這走錯方向了吧？”
我淡定地瞥她一眼，“怎麼，方向不對麼？繼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