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膽子稍大的宮女鼓起勇氣說道：“娘娘，這是行往東宮的方向……”
“哦？那就對了。”
“誒誒？”小宮女一頭霧水。
我接過她手中的燈籠，朝她們揮手，“你們回去吧，本宮去東宮一趟。”
一個後宮妃嬪前往太子東宮，怎麼看都有所不妥，礙於主仆間的關係，不好發問，於是幾人蔫蔫地退下了。
臨近初冬，夜風有些寒冷，隱隱有霜降的跡象，我下意識的裹緊外袍，提著燈籠步入東宮的走廊。
大概是因為晚宴剛結束不久，好些侍衛都被調離到別的地方看守去了，所以我夜訪東宮，一路暢通無阻，隻是到了門口時，發現隻有一個人在當值。
侍衛見到是我，有些發愣。我沒有說多餘的話，目不斜視地跨門而入，侍衛見我如此坦蕩，倒不敢攔我。
穿過一片梅林，眼前出現一座樓閣。而樓閣之下，一人在一片空地上舞劍。
我看著月光下的他矯健靈動的身手，行雲流水般的劍法，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副賞心悅目的畫，讓人不忍打擾。不過多久，他便收了劍，緩步來到我麵前，低頭看我：“你有事找我？”
我心下一酸，反問：“沒事就不能找你？”
他默了一瞬，提醒道：“你是父皇的如意夫人。”
“你……”我氣極，正要控訴他，他忽然出聲打斷我——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說無妨。”
他說的這樣坦蕩，好像當初驚起一池春水的人，並不是他。
“我不明白你對我的好全是因為我的身份，我更不懂你招惹我後還能隨意抽身而退，轉身對別人求娶！”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我承認，是我欺騙你，利用你。我在此真誠地對你道歉。”
我看著他真誠的麵孔，他有多真誠，就顯得我此時的質問有多可笑，有多執迷不悟。
驀然間，我好似明白了什麼，終於知道剛嫁入皇宮時，他為何單單喚我作“夫人”，原來那個時候，他就是替他父皇娶的我，所以他不敢要我侍寢。也怪不得當初我主動邀歡，他都能尋遍各種借口推脫。
秋海棠是他父皇最愛的花種，流綿宮也是他父皇最為眷顧的後宮，所以他才會安排我入住流綿宮，觀賞秋海棠，我所居的一切，都和他父皇有關。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把我當成他父皇的妃子，而我當時千方百計想要爬他的床，現在看來，那該有多諷刺啊。
“回去吧，父皇今晚召你侍寢，不要讓他久等。”他清潤的嗓音徐徐傳來。
月色下他負劍而立，清俊如玉人。
“太子殿下真是孝順，處處為你父皇著想，連女人都能盡心盡責地替他找。”我靠近他，一手搭上他的肩，“倘若他知道，他的好皇兒與他的新夫人有染，不知是何等感想？”
金修文退後一步，避開我的觸碰，目光漸冷。“我以為你是個懂得自愛的姑娘。”
“是啊，現在你失望了吧？也許在認識你之前，我就是懂得自潔自愛，不懂勾心鬥角不懂爭風吃醋的好姑娘，可自從我認識了你，我就無時不刻想爬你床，想和你一起翻雲覆雨顛鸞倒鳳，還想和你生一堆的孩子，還想……”
“啪！”
喋喋不休的話語，驟然地被一個巴掌聲打斷。
這一巴掌，徹底把我打懵了。
忽地，我想起從前在一些言情戲本裏，時常看到一些俗套的橋段，年輕俊美的公子為了截斷少女連珠炮似的話語，毫不猶豫地以身作則，用唇吻之。
當時我想，那挺浪漫的。
隻是，我不曾料到，終有一天，這種戲碼會在我身上重演，而我並沒有像戲本裏的女主角那樣、幸運地得到心愛男子的一個吻，我得到的、隻是迎麵而來的一個耳光……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左邊臉頰火辣辣地燒著，有幾分發麻，再過片刻，那裏的疼痛便漸漸清晰起來，我心裏疑惑，明明是臉被打了，為何那絲疼痛卻鑽入了心髒，疼得我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我看著他的手，輕聲問道：“你下手的力道挺重的，打的手不疼嗎？”說完，臉上的疼痛越發清晰了，我絲毫不敢抬手去捂臉，因為我害怕那一個捂臉的動作，隻會教我更加失魂，更加落魄。
他似乎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甩我一個耳光，整個人木在原地。
“吐露心裏話的感覺很爽快，與其一直憋著，還不如說出來，頂多讓你打一巴掌而已。”我看他，一眨不眨，唯恐一個閉眼，眼淚會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他看著我異常平靜的神色，無聲歎息，“我從不對女兒家動手，你是例外。但願這個耳光能讓你清醒，從此不要再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說完，他轉身要走。
我跨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仰頭看他，認真地說：“我不怕告訴你，單單一個耳光，不會讓我死心。你知道嗎，我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還多著呢。”
他顯然不想聽我多說，用力地甩開我的手，我抓緊他的衣袖，抓得比什麼都牢，隻怕一個鬆手，就此形同陌路。
“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想給你生孩子，想和你白頭到老，還有……我不想你和別人成親，不要和丞相千金成婚好嗎？你去跟皇上說退婚，之前我被你欺騙，被你利用，我可以當做從來沒發生過，你說好不好？”一字一慢，一句一盼，我滿懷希冀地仰望著比我高出一個頭的他。
他的背脊微微一震，突然用力將我推開，疾步跨上樓閣。
“不要不知廉恥。”這是他最後留給我的話。
我被推倒在地，索性不起來了，仰臉躺在地上，望著烏沉沉、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空，眼睛莫名的，酸澀得難受。許久許久，當我抬手抹了一把臉，竟不知何時，臉上冰冰涼涼濕成一片。
而腦海中，隻有他那一句話來回飄蕩——
“不要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