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沒有人提出異議。即使是明遠,對燕王的強悍,也還是深具戒心的。
寧衡說到此處,話鋒忽地一轉:“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孟千戶適逢此會,又作何打算?”
對於燕王來說,孟劍卿和他那支魚腸軍,是絕不能忽視的對手。
孟劍卿答道:“我與道衍大師以及李兄均有三月之約,三個月內,魚腸軍不會行刺燕軍將領,也不會去動燕軍的糧草。至於三個月以後的事情,明遠道長一入北平,局勢必有大變,我們就三個月之後再說如何?”
雲燕嬌補充道:“保兒尚在宮中**質。所以魚腸軍隻能做到這一步。”
明遠道:“雲師侄不必拐彎抹角。是不是救出令郎,孟千戶就會保持中立?”
魚腸軍各級將士的家眷,都在南方;所以無論如何,孟劍卿也不可能公開站在燕王這一邊。明遠知道自己能要求的,也隻能是孟劍卿和魚腸軍的中立。
孟劍卿與雲燕嬌對視一眼,孟劍卿道:“這是自然。”
明遠笑了起來:“孟千戶果然是敢做敢為、名不虛傳。好,咱們就一言為定!”
十二、
離開楓林時,已是午後。
回望那慢慢消散的濃霧,正在西斜的冬陽,孟劍卿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高度緊張後陡然放鬆、似乎有些失去平衡的心情重新鎮靜下來。
然而那種登臨絕頂、俯瞰眾山的奇特感受,令他直到此刻,心情仍然久久難以平靜。
天下大勢……大勢一成,即便貴為帝王,也無力回天。而海上仙山這樣的弄潮兒,也必得要追隨著這大勢才能推波助瀾、建功立業。
雲燕嬌在一旁策馬緩緩而行,孟劍卿的手下與雲家家仆都遠遠地跟在後麵。
孟劍卿此時定下心來,自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雲燕嬌不待他問,已開口解釋道:“皇上知道你和道衍的三月之約後,擔心其他將領有所不滿,這邊會出問題,就將我派出來穩定軍心。”
他們互相看看,隻覺得啼笑皆非。他們這位皇上,說他心慈手軟吧,還知道扣住保兒作人質;說他精明能幹吧,又糊裏糊塗地將雲燕嬌給放了出來。飛鳥投林,豈能再入羅網?
但是這樣一來,孟劍卿心中不免生出一種異樣的感受。
他知道遠在普陀山的母親,也沒有受到打擾。換了燕王,即使不能公開扣押奉侍觀音的普陀山女尼,也會想方設法控製住這樣一個重要的人質。
也許建文帝放出雲燕嬌,不去打擾他的母親,隻是簡單地希望,自己如此厚待臣下,臣下也當知恩圖報。
孟劍卿認為,在楓林中,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
說到底,朱家叔侄都打著洪武帝的旗號,誰輸誰贏,又關他們什麼事呢?
但是心中卻難免會覺得隱約的愧疚。
雲燕嬌顯然也覺得心中不安,轉過話題說道:“我在廣平城外遇到李師兄,他說要來阻止南軍燒糧,我便告訴了他——”
孟劍卿截住她的話:“我明白。”
與其讓李克己不明就裏地派出石敢峰又或者雲貴土人來刺殺主持燒糧的將領,不如告訴他真相,先談判比較好。
雲燕嬌定睛看著他,直到確認他的意思,才繼續說道:“我本來可以先一步到你營中的,**上卻接到大哥的傳信,說明師叔應道衍之邀北上,要我截住明師叔,準備召開長老會。事態緊急,我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所以來不及通知你了。”
其實也不方便通知孟劍卿。就像明遠說的,在他們眼中,孟劍卿畢竟還是外人。
但當孟劍卿找到楓林之外時,雲燕嬌卻毫不猶豫地將他引了進去。
孟劍卿“哦”了一聲,笑一笑,沒有說話。
雲燕嬌也微微一笑:“不過我後來也想到,夫妻本為一體,你我所做的事情,很難分清界線的,就譬如這魚腸軍,不論在聖上眼中還是在你的部屬眼中,我都是可以接替你發號施令的人。所以呢,海上仙山這一頭,你也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孟劍卿又是一笑,過一會說道:“你現在要去哪兒?”
雲燕嬌道:“我不便住在軍營中,不過會留在廣平府。那六千石糧食,李師兄一個人可能照管不過來。既然要救人,就救徹底。而且,我留在這兒,也能讓應天那邊**一些。”
孟劍卿回頭看看遠處的李克己。李克己的騎術並不好,馬也普通,因此落在後麵。
他轉過頭來說道:“胡進勇的營中也快斷糧了。我想向李克己借個三百石糧食,幫胡進勇渡過眼前這一關,你以為如何?”
雲燕嬌想一想,說道:“李師兄應該不會拒絕。隻是,廣平府周圍有三支南軍,你隻幫胡進勇,其他人會怎麼想?”
孟劍卿似笑非笑地道:“就像李克己說的,他隻能救眼前看得見的人。三支軍隊?我眼裏可隻看見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