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營起火的喊聲傳進大帳時,曹儼正靠在榻上打盹,驀地驚醒,聽明白外麵的喊聲是什麼意思後,罵罵咧咧地跳了起來。這已經是他的糧草第三次出問題了。前兩次還是在**上被劫,這一次他總算將糧草平平安安運回了大營,居然還是出了問題!
曹儼暗自慶幸自己最近警惕性夠高,夜不解甲枕戈待旦,當下套上頭盔抓起佩劍大步走出主帳,各位副將也已聞訊起來,一群衛士簇擁著他們向糧草營奔去。
守衛糧草營的副將趙樸正帶領手下在救火,熏得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嗓子都有些叫啞了。也難怪他這麼緊張,上一次他負責押運的糧草才剛被南軍劫走,現在他可還是在戴罪立功期間。
趙樸望見主將,急忙撇開手下前來請罪。曹儼彎腰扶起他,一邊說道:“救火要緊——”
一語未完,曹儼的身子突然一僵。
一柄短劍自下而上貫穿曹儼的盔甲未曾遮擋住的左肋,徑直**他心髒部位。
左右將士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一呆,趙樸已經拔出曹儼的佩劍,唯恐方才一劍未曾致命,又是一劍勒斷了曹儼的咽喉,隨即回劍劃過了自己的咽喉。
鮮血四濺,兩人同時倒在地上。
一片混亂之中,幾位副將心中不約而同都閃過一個念頭:“原來火燒糧草營為的其實是暗殺曹儼!”
燕軍常年與蒙古作戰,又經三年靖難之役,自是訓練有素,曹儼雖然被刺,幾名副將立刻分頭整頓軍營、撲救糧草營的大火,最重要的是防備南軍的趁火打劫;同時派人向二十裏外的前軍統帥朱能的大營報信。
朱能派來處理此事的是張玉的一個族侄張範。
張範首先要弄清的是,趙樸跟隨曹儼多年,去年還在戰場上救過曹儼的性命,按理來說,絕不可能是南軍的奸細,為什麼突然會刺殺曹儼?如果連趙樸這樣的人都會反叛,廣寧衛大營中還有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
他們的疑問很快有了解答。第二天午後,十幾名前次南軍劫糧草時俘虜的燕軍士兵被放了回來,與他們一道放回來的,還有趙樸。
刺殺曹儼的趙樸,其實是趙樸那位一直在南軍任職的同胞兄弟趙相。
趙樸跪在曹儼與趙相的屍體前痛哭。他的一名親兵稟報說,抓住趙樸後,南軍一名將領以趙相的妻小為人質,逼他替換趙樸來刺殺曹將軍;趙相臨行前要求,如果他此行成功,以後不能再加害他的家人,連趙樸也要放回去。
趙樸哭完之後,便紅著一雙眼請命出戰,見張範沉吟不語,趙樸的臉色立時變了,忿忿地道:“好,張將軍不發兵,我哪怕一個人,也要將那賊將斬於陣前!”
與他交好的兩名副將拚命按住他,趙樸猶自不肯甘心,全力掙紮。張範瞪他一眼,厲聲喝道:“沒頭腦的東西!有你這麼打仗的嗎?先給我弄清楚對手是什麼人再說!”
曹儼並不是第一個被刺殺的將領。三個月來,燕軍中已有六名將領被刺殺,行刺的手段真是花樣百出:一人被隨軍醫官毒殺,一人被貼身親兵刺殺,一人在戰後巡視戰場時被偽裝成屍體的南軍死士刺殺,一人被趁夜潛藏在自家營門了望塔上的南軍神射手射殺於點將台上,一人在押運糧草時被藏在糧車中一天一夜的刺客擊殺,還有一個竟是在重重守衛中被人潛入帳中半夜裏割了腦袋。那些刺客,被圍困後立即自殺,雖然知道必定是南軍派來的,竟是無從追查其詳細的來龍去脈。
曹儼是第七個。
而曹儼的糧草營,也是第五個被燒的糧草營。
張範向朱能複命時,不無憂慮地道,種種跡象表明,南軍中有一支精於藏匿蹤跡、常在夜間行動的精銳小部隊,專門負責行刺與燒糧等事項。
這一支潛伏在黑暗中的部隊,對他們的威脅委實太大。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不早日解決掉,等到哪一日連燕王也被暗殺,那就悔之晚矣。
朱能皺起了眉頭。
這樣狠辣嫻熟的殺人手段,倒很像是錦衣衛的風格。隻是錦衣衛在辦完藍玉一案後,鳥盡弓藏,已經解散,前任指揮使沈光禮都跑到烏斯藏的雪山中出家修行去了;建文帝又向來討厭錦衣衛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辦事方式,應該不至於重建一個類似的衙門。
不過也不能一概而定。畢竟洪武帝當年在太子死後借藍玉謀反一案發動的大清洗,令得朝廷直接控製的軍隊裏,勇武剛強之士死傷殆盡,以至於靖難之役一起,南軍麵對燕軍時隻好節節敗退;東昌一役後,形勢雖有好轉,但南軍仍是敗多勝少。這種時候,建文帝也許會無可奈何地重新動用錦衣衛的舊部人馬來打破僵局。
張範**應該專門撥一批人馬來對付這支部隊。
朱能明白此中要害,當即令張範負責,於全軍抽調人手,務必盡快解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