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射擊節奏把握上判斷,似乎又比土匪民團訓練有素。”張大川否

定了這種可能性。

“難道是剛子?”高紀蘭說。

“和他的弟兄們。”張大川微笑著起身招呼高紀蘭和王山田說,“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剛子的戲法很快就被張大川戳穿了,他認定剛子這是在聲東擊西,目的是想劫回老爺子和二芬,所以他命令高紀蘭帶一隊學員前往關押點,就地殲滅剛子及其所部,而他和王山田兩翼包抄,作為後援以防萬一。這樣的部署於張大川來說巳是很看得起剛子了,簾子洞及其後來的潛逃給了他一個很大的教訓,他這次不再輕敵!

可他還是失算了。蟬後有螳螂,螳螂後邊有黃雀,可他萬萬沒想到,黃雀後邊還有雄鷹!

這隻雄鷹就是楊子敬特警連!

楊子敬那天喝酒時向政委遞交作戰計劃,這回政委相當高效,與旅長商量後當天就批了。楊子敬拿到尚方寶劍後,當天率特警連離開旅部駐地。他像頭獵犬,更似猛虎下山,他要一雪前恥!

兩天後,撒出去的煙袋鍋子們紛紛回來了,帶回許多有關張大川的消息。包圍圈在不斷縮小。今天一早的時候,他終於把箭頭指向了王莊!從地圖上看,張大川這段時間一直繞著獨立旅防區在做圓周運動,而王莊正是他最後一'站。

楊子敬比剛子稍晚些運動到王莊附近。站在王莊後山上,他拿望遠鏡一動不動在寒風中瞄了半個多鍾頭,直瞄到天快黑了,才交代古董,讓他帶主力在東南方向設防,以防止張大川逃向寮海,而自己帶一個排先進莊“探探情況'

就探探情況?古董不相信問道。

就探探情況。楊子敬信誓旦旦。

臨行前,古董拉著他說,說好了去去就回。張大川人數雖少,但戰鬥力你是領教過的,千萬不可戀戰!楊子敬笑道,放心吧球球,見著張大川我撒腿就跑!

他率煙袋鍋子們剛摸進莊,剛子機槍就響了。楊子敬趴地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悄聲問身邊王趕虎說:“誰他娘的不守規矩?!”

王趕虎側耳聽了聽問道:“咱們帶歪把子了嗎?”

楊子敬也聽了聽反問道:“那會是誰呢?”

朱三能在一旁燒火道:“管他是誰,反正子彈往張大川那邊打,何不就勢做了那王八羔子?!”

楊子敬聽了心裏癢癢,早把對古董的承諾扔爪哇國去了,縱身揮揮手中駁殼槍喊道:“弟兄們跟我衝啊!”

楊子敬這一衝,把張大川那邊衝了個亂七八糟。張大川和王山田正從兩翼往前包抄,沒想楊子敬從後邊來這一家夥,頓時陣腳大亂。但龜孫子們畢竟訓練有素,陣亂心不亂,依托地形各自為戰,負隅頑抗。剛子那頭見張大川大亂,端著機槍一塊兒往裏衝,稀裏糊塗跟著渾水摸魚。

防禦本不是張大川強項,對方來勢洶洶,幾波次下來巳死傷了好幾名學員,王山田趴張大川邊上說:“這不像是剛子的戰鬥力啊?”

莫不是剛子和楊子敬聯手了?張大川一時也吃不準,便下令學員們交替掩護撤退。

王山田往後跑了幾步又回過頭問:“趙參謀怎麼辦,放不放?”

這時張大川被一顆流彈擊中右臂,他取下脖子上的圍巾勒緊上臂,咬緊牙關對王山田說:“放!”

“陳老爺子和二芬呢?”

這段時間帶著老爺子和二芬四下顛簸,巳讓他不堪重負,每每高紀蘭和王山田問起時,他總拿剛子說事,現在剛子都到跟前了,他還說什麼?“讓高紀蘭見機行事,她自己看著辦吧!”

命令傳達到高紀蘭處時,她正與高大栓和林嬌嬌打得難解難分。

本來,高大栓這一隊都巳經摸進院子了,離老爺子和二芬隻剩下咫尺之遙,不知誰不小心碰倒一個罐罐,驚動哨兵,雙方即刻拔槍對射。畢竟高大栓方人多氣盛,很快就把幾個哨兵壓到牆角,林嬌嬌摸至屋前大聲喊道:“二芬你在裏麵嗎?”

二芬聽是姐的聲音,在裏頭歡騰雀躍,應道:“我在,我在,我在這兒呢!”

林嬌嬌在門上踹了幾腳,可門把上掛著把鎖怎麼也端不開,急得她滿頭大汗直喊高大栓過來砸門,一位弟兄用槍托剛砸一下,高紀蘭巳率人趕到了。她以火力開路,在高大栓林嬌嬌與房子之間掃出一條隔離帶,然後將他們一步步逼出院子。林嬌嬌和二芬心裏都清楚,這也許是她們姐妹最後一次對話了。兩人心裏都充滿了絕望。

起初,林嬌嬌還能聽見二芬在屋裏頭喊叫,但漸漸地,喊聲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終被淹沒在炒豆般槍聲裏。林嬌嬌胳膊被兩隻鐵鉗般的大手捏得生疼,她含淚跟高大栓說:“求求你再衝一次吧!”

高大栓兩眼通紅:“人都打光了你讓我拿什麼衝?!”

林嬌嬌死命掙紮著:“放開我!你不衝我衝!”

“嫂子你這是在找死!”

“死我也認了!”

高紀蘭率領學員們由長短槍構成的火力網,將高大栓和林嬌嬌壓在地上抬不起頭。弟兄們都打光了,最後倒在他麵前的是小鋼炮,他渾身是血,身子在痛苦地抽搐著,但臉上卻綻放著快樂的花一般的笑容。他巳經不能說話了,但高大栓能聽懂他的意思,他是在說,我終於不怕了,我也能和兄弟們一塊兒打鬼子了!高大栓衝他點點頭,扔出最後一枚手雷,趁著爆炸空隙一把夾起林嬌嬌,帶著僅剩的幾位弟兄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明知道姐巳經走遠了,二芬還一直趴在門邊上張望。都巳經聽見踹門砸鎖的聲音了,怎麼就進不來呢?!二芬在心裏怨姐說,你就不會早來會兒嗎?!

老爺子躺牆角處說:“別趴那兒了,小心讓流彈打著!”

二芬賭氣說:“打死才好呢!”

老爺子不以為然笑道:“想死還不容易嗎,等會兒你那高姐姐進來讓她賞你顆子彈!”

二芬轉身回到老爺子身旁拉起他胳膊問道:“您說他們真的會對咱們下手啊?”

“以前不會,今後可說不準了。”

“為什麼呢?”

“以前咱倆是剛子的念想,今兒剛子都到門前了,他們還留著這念想幹嗎?”

老爺子語氣平和而沉穩,可在二芬聽來卻字字透出股逼人的寒氣。她不由得將身子往老爺子那邊靠了靠說:“可我還年輕,還等著剛子娶我呢,我不想死!”

“一個人死不死,什麼時候死不是他自個兒說了算的。”

“誰說了算?老天爺說了算?”

老爺子笑了笑,說:“這麼說也對。丫頭,待會兒他們就該進來了,我這兒有幾句話跟你交代一下。”

二芬聽了直起雞皮疙瘩:“您這是要幹嗎呀?”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剛子,可人拗不過命。說好聽點,剛子配不上你,說白了,你跟剛子沒這個命,你聽明白我意思了嗎?”

“我哪天到陰曹地府要能碰見閻王爺,跟他說道說道,興許他大筆一揮改過來另說,這是一;再一個,待會兒他們進來,我先在這兒招呼著,你呢往邊上錯錯……”

“我錯幹嗎?”

“傻丫頭,錯了才好動手啊!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每人腰後邊都掛了手雷?”

“啊。”

“我一旦得手,你趕緊拿他的手雷。記著,手雷到手後不到萬不得巳千萬別扔……”

“裝樣子嚇嚇他們!……”

爺兒倆正說到緊要處,高紀蘭率人踢門進來了。

本來她隻管帶人,可首長隨後又捎信來說讓她見機行事,什麼叫見機行事?高紀蘭覺得這與其說是命令,還不如說是一道考試題,考驗她隨機應變的能力,決斷能力,或是心理承受能力?首長這道命令讓她疑惑外,還有一絲不快。高紀蘭承認,在與二芬朝夕相處近一個月時間裏,她是有些喜歡上這位性格潑辣開朗的妹子了,可這與忠誠度無關,隻要帝國需要,她可以毫不猶豫親手殺了她!

可是,有這個必要嗎?

如果說,劫持老爺子隻是李茂才的一個錯誤,那麼首長後來的圈禁就是將錯就錯,以逼迫剛子就範。簾子洞事件後,首長對剛子從掉以輕心到過度緊張,尤其他從東鄉村逃離後,她覺得首長都有點神經過敏了,對老爺子和二芬在行動中的位置,綁不綁手腳,蒙不蒙眼睛,住宿怎麼安排,警衛力量的配備,事無巨細沒有他不過問的。有時候她私下裏和王山田幾個閑聊,都說不懂首長是怎麼想的,引剛子上鉤用倆誘館?至於嘛!

把老爺子當成誘館馬馬虎虎還說得過去,二芬她也算嗎?剛子從來都沒正眼看過她,她算哪門子誘館?!有一天談到這個話題,王山田說,既然我們下一步重心巳與剛子無關,還有必要一天到晚拖著這一老一少嗎?當時首長沒說話。首長習慣是,你要提一個意見或者想法,他隻要不說話,那就是全盤否定。過後王山田十分不解,問高紀蘭說,首長他到底什麼意思?高紀蘭沒說話,但她心裏跟明鏡似的,首長這是留著這倆人釣剛子呢!

首長恃才傲物,當然他也確實有才,從來沒把什麼人放在眼裏,就拿這次行動來說,雖然他心裏有這樣那樣的看法,但從一開始就信心滿滿誌在必得。沒承想事情臨了臨了,竟壞在了剛子這樣一個人手裏,首長能不窩心,能不咬牙切齒嗎?可首長心裏這點事又放不到台麵上,隊裏誰都知道首長在簾子洞讓剛子綁了,吃了大虧,這時要拿剛子說事,肯定難以服眾,所以首長幹脆把下一步行動跟剛子糅一塊兒,帶老爺子和二芬在獨立旅外圍繞著圈走,無論獨立旅還是剛子,趕上誰算誰。

今天趕上剛子,無論結果如何,看首長意思都不想再玩下去了,他讓自己替他做一了斷。

所謂了斷,其實就是送他們上路,西天不歸路。

高紀蘭提槍走進屋子,見二芬和老爺子擠在牆角,便衝她笑笑說:“怎麼,嚇著了吧?”

二芬臉上流露出恐懼,但眼睛裏透出的卻是仇恨:“沒有!”

“沒有就好,起來上路吧!”

“我不!”二芬突然從老爺子身邊滑開,躲到一旁。

高紀蘭揮揮手,兩名學員上前去拉他們倆人,忽見老爺子一把拽住那學員的手腕輕輕轉了一下,那小子大喊一聲,立馬蹲地上起不來了。別說高紀蘭等人,就連二芬跟老爺子這麼長時間都沒見過他這手絕活。她們幾乎都巳經忘了,老爺子曾經是寮海的頭牌,正骨高手!

漂亮!就在所有人全都蒙了,不知所措那一瞬間,二芬連滾帶爬從地上躍起,從那小子腰後抽出一枚手雷!

高紀蘭等人正欲撲向二芬,她舉起巳拉出引線的手雷高聲喊道:“誰要再往前一步,我可拉弦啦!”

一眾人舉槍瞄準二芬,隻等著高紀蘭一聲令下。高紀蘭擺擺手,示意眾人把槍放下,然後衝二芬伸手道:“大妹子你這是何苦呢,咱們姐妹一場……”

“啊呸!我瞎了眼認你這個鬼子做姐妹!”

高紀蘭歎氣道:“看來我倆的緣分算是到頭了。你說,你想怎樣?”“送我,還有老爺子出去!”

首長那邊的槍聲似乎越來越遠,難道首長放棄圍殲剛子了?高紀蘭惦記著張大川心急如焚,臉上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對二芬說:“二芬啊二芬,你以為你手裏拿了這麼枚手雷,就能出去了嗎?”

“沒聽明白嗎?我讓你送我們出去!”

“我要是不呢?”

“大不了同歸於盡一塊兒玩完!”

高紀蘭扔下二芬轉向老爺子,笑道:“老爺子好身手啊!”

躺在他麵前那位學員好像巳經疼暈過去了,老爺子依舊是一臉波瀾不

驚:“雕蟲小技何足道哉!”

“方才那幾下是你們早商量好的吧?”

“要是紀蘭小姐覺得奇怪,那一定是你太高看自己也看輕他人了。”高紀蘭壓抑不住內心的煩躁,說:“我沒時間跟您這兒磨牙,您是這兒的長輩您說這事怎麼辦吧?”

“無解

高紀蘭一愣:“無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這事僵這兒了,你們不肯退步,二芬這孩子你們這麼些天姐妹想必也知道,也是頭強驢,所以說無解。”

“您老道行高深,能不能替我們解一下呢?”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有外力,外麵的力量介人……”

老爺子話音未落,他所指的那個外力來了!院外機槍聲驟起,槍聲所到之處,學員們割麥子般紛紛倒下,剛子來了!

高紀蘭剛才對話時以不易察覺的挪動接近老爺子,剛子機槍聲響起,正好給了她一個機會,她縱身一躍至老爺子身旁,射擊抓人一氣嗬成,二芬握著手雷緩緩倒下。高紀蘭用槍頂著老爺子衝院外喊道:“是剛子嗎?”機槍聲停了,但沒有回答。

高紀蘭又喊:“你家老爺子就在我手裏,你要不相信就盡管開槍吧!”“你別亂來啊!”這是剛子的聲音。

高紀蘭朝學員們做了個手勢,幾枚手雷幾乎同時脫手扔向院外。

“剛子!”

老爺子絕望的喊聲隨著爆炸聲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剛子被楊子敬送到旅部醫務所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醫生告訴楊子敬說,這傷員命大,實在太大了,幾枚手雷隻劃傷點皮膚,居然沒有一處傷口!

楊子敬問,那他怎麼一直昏迷不醒呢?

醫生說,是給震暈了。

腦震蕩?

可以這麼說吧。

那會不會落下什麼後遺症,比如說傻啦,癡呆了?

傻和癡呆是一個意思。從目前觀察來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楊子敬和古董走出權當作病房的帳篷,深深吸了口氣說:“什麼庸醫!”古董不解地看看他問:“怎麼了?”

“你說人都傻了,還說什麼命大?!缺胳膊斷腿也好過終身癡呆啊!”“不是說可能嘛!”

“別看庸醫,這方麵往往還說得挺準!”

“你說你這烏鴉嘴。一般來說,腦震蕩導致終身癡呆的可能性微乎

其微

“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真假,好像在哪個雜誌上看過。不過我要是剛子,我寧可昏迷他一段時間。”

“怎麼說?”

“你想啊,二芬二芬死了,老爺子又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丟了,心痛不如傷痛,傷痛不如哪兒都不痛!”

楊子敬給他一拳,而後感歎道:“是啊,他也是夠倒黴的,一大家子現在隻剩下他跟老爺子了,老爺子再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他就別活了!”“不還有林嬌嬌嗎?”

“從真正意義上說,林嬌嬌跟他,他們陳家巳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要是醒來我們怎麼跟他說?”

“實話實說

“你就不怕他聽了又再暈過去?”

“那也好過蒙在鼓裏當傻瓜!”

“我倒有一招。”

“什麼?”

“把這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交給林嬌嬌同誌。”

昨晚王莊一戰雖未能全殲張大川所部,但畢竟打了個痛快仗,憋在肚子裏那股子窩囊氣全都給打出去了:張大川在王莊損兵折將後欲逃往寮海,又讓古董狠狠收拾了一家夥,最終被迫掉頭跑回深山老林。

打掃戰場時,楊子敬先碰上林嬌嬌和高大栓,這才明白,原來那挺機槍是剛子打的!楊子敬問剛子下落,林嬌嬌也說不清楚,隻是一個勁催楊子敬救人。等楊子敬率領部下趕到老爺子和二芬關押點時,一切都結束了:二芬犧牲,老爺子下落不明,他們最後從一堆瓦礫碎磚中挖出昏迷不

醒的剛子,他那挺寶貝機槍被摔得老遠,看樣子又得大修了。

楊子敬這仗還有個重大收獲,那就是帶回了上莊和電報事件的關鍵人物:趙參謀。這家夥一開始時嘴還挺硬,說是讓張大川給挾持走的,並說,我要那什麼我還能冒著生命危險跑回來嗎?可隨著詢問逐漸深人,尤其問到延安那兩份回電時,就有點扛不住了,一會兒說小王就這麼譯的,當拿出原始憑證和延安最新來電時,一會兒又辯解說,延安第一份回電裏確實提到張大川工作隊了嘛,所以,所以第二份回電時也就想當然認為……政委最恨就是這種連謊話都編不圓的家夥:你既然編不圓你編它幹嗎?你這不是在侮辱我智商嗎?他將手槍“啪”地一下拍桌子上,咬牙切齒說了兩字:“狡辯!”

趙文宇愣了一下,隨即又回複常態說:“我說的全都是實話啊政委!”政委懶得再跟他糾纏,對旅長打了聲招呼就出屋“透透氣”去了。政委拍桌子摔槍,沒問兩句又不耐煩走了,這一係列舉動都讓旅長覺得有些奇怪,可他當時並沒多想,在政委出去後接著問趙文宇說:“你說你接到延安第二份回電想當然,這種事你能想當然嗎?!”

趙文宇“撲通”一聲跪在旅長麵前哭喊道:“旅長救我!”

旅長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朝邊上兩名戰士揮揮手,示意他們將趙文宇扶到原位上去,自己點了根煙說:“黨的一貫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像剛才那樣擠牙膏,甚至胡說八道瞎編亂造,誰也救不了你!”

趙文宇被兩名戰士摁在椅子上瑟瑟發抖:“可是旅長,我不敢說啊!”

“你有什麼不敢說的?你既然敢做難道還怕說嗎?”

“可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事啊!”

“你意思說你背後還有別人?”

“我不敢說。”

旅長把屋子裏所有人全都趕出去後,走到趙文宇跟前,俯身問道:“誰?”

趙文宇渾身發抖不止:“我、我怕……”

眼看就要突破了,旅長按捺住心中狂喜,拍胸脯說:“隻要你說出是誰,我以我人格向你保證,你人身安全我一定負責到底,同時在處理你問題時,一定把你這條考慮進去,好不好?”

趙文宇喃喃道:“政委。”

旅長回頭看了看,然後又說:“你是要跟政委說嗎?我這就去把他喊來……”

趙文宇突然歇斯底裏爆發道:“我說的這個人就是政委一馬勇!”旅長拍拍巳癱在椅子上的趙文宇的臉:“嗨嗨!你嚇傻了吧?”

趙文宇有氣無力道:“我沒、沒傻。”

“可你知道你剛才指證的是誰嗎?”旅長站起來在屋子裏激動地打轉,“一個參加過‘五四’運動,早年與周恩來鄧小平一塊兒留學法國,現任獨立旅政委!”

“就是他!所有這些事都是他讓我這麼幹的!”

旅長回到桌邊又點上一根煙,盡力讓自己平息下來。他知道這事鬧大了,大到他都無法處理的地步。他必須在初步審訊結束後立即向上級彙報,讓軍區、總部甚至延安方麵來調查組徹查這個問題。可現在怎麼辦?政委外出“透氣”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到時候不說趙文宇,自己都有可能說不清道不明給牽扯進去,當務之急就是盡快結束審問,將趙文宇轉移到一個安全地點……還有就是得準備一套說辭,向政委解釋為什麼結束審問,趙文宇都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自己的臉色這麼難看……

旅長相信,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十分難看。

旅長顯然是多慮了,政委回來後見旅長這邊巳經收攤了,什麼都沒問,看了看審訊筆錄後淡淡說了句:“什麼都沒招啊?”

旅長試探問道:“據說這位趙參謀在‘抗大’原先是你的學生?”

“不肖弟子!”

“他那時候表現怎麼樣?”

政委想了想回答說:“刻苦好學,終究天資有限,斷定成不了什麼大器,可沒想居然會賣國投敵,成了日本人的奸細!”

旅長趕緊將話題往回拉說:“是啊,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哪怕受再好的教育,自己不爭氣最後還是一事無成,甚至走上歪門邪道!”政委顯然不願就這個問題再談下去了,便在旅部門口與旅長告別回自己屋裏去了。望著政委背影,他還是不敢相信,這麼位老資格的革命家,會與漢奸、叛徒、賣國賊聯係在一起。旅長覺得胸口堵得慌。雖然與政委相處時間不長,一開始時也有些蘊蘊洋絆,但總體上他還是覺得這是個好搭檔,一個值得信賴的好同誌,可趙文宇的證詞卻又讓他真假難辨,是相信直覺,還是聽從理性的呼喚?旅長在心靈的狂風驟雨中遊移不定。他對

自己說,還是讓組織上來定吧!

旅長當天就以個人名義分別向軍區和總部去了電報,大意是,鑒於原先在逃的旅部參謀趙文宇巳於近日為我所擒,關於日方破壞我采訪一案目前正在積極審理中,望上級有關方麵派專家蒞臨我旅協助調查,以盡快取得突破性進展。

按理說,像這種電報應以旅部名義發出,如果以個人名義,至少也是和政委一同簽名,隻以旅長個人名義發這樣的電報,無非是在電文背後蘊含了這樣一層弦外之音:我這兒出問題查不下去了,至於問題出在哪兒,為什麼查不下去了,你們看電文嘛,看看裏麵缺了點什麼,有哪些地方不合規範了嗎?

好幾天過去了,上級一直沒有回電,好在這兩天政委老往特警連跑,才給了旅長一個喘息機會。有次旅長想探探政委口風,見著便問,趙文宇那案子怎麼辦哪你一天到晚不著家的?政委回答說,這種人渣我懶得理他,你就代勞了吧!旅長不放心又說,你是政委這種事你撂挑子哪行啊?政委哈哈一笑道,我跟他有師生之誼,避嫌吧!

於是,旅長帶旅部王參謀找趙文宇審了兩次,審訊結果讓他又一次大跌眼鏡,以至於審訊剛一結束他就從王參謀手裏要來全部記錄,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然後又極嚴肅警告王參謀說,把你剛聽到的全爛肚子裏,聽見沒?!王參謀是從基層連隊剛提上來的一名文書,見旅長如此認真且嚴厲,嚇得渾身哆嗦,結巴著連說了好幾個“是”。旅長還不放心,又強調說,要漏出去半個字,小心我割了你舌頭!

回旅部後,旅長想想還不放心,又從特警連調了一個排加強對趙文宇的警戒,並下令說,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這所房子!

旅長調兵的消息很快傳到楊子敬耳朵裏,他跑旅部找旅長評理說:“我這兒正準備第二次出擊打張大川呢,您老人家也不打個招呼一抽就是一個排,您還讓我怎麼統兵打仗啊?”

旅長一聽這話立馬就火了:“你楊子敬打個勝仗尾巴翹天上去了?我一旅之長憑什麼就不能調你特警連的兵了?!”

楊子敬氣也上來了:“您是旅長調不調兵當然您說了算了,可您怎麼也得跟我這連長打聲招呼吧?要不然我到時候點名缺一個排還以為嘩變投敵了呢!”

旅長也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些理虧,幹脆耍橫說:“我有特殊用途我跟你說不著!”

楊子敬後來打聽下來,原來旅長調他這排人馬看守趙文宇去了!他一回連隊駐地馬上找到古董,將旅長調兵,他怎麼跟旅長幹了一仗,旅長為什麼調兵,調兵幹嗎去了絮叨了一遍,問古董說:“哎球球你給我分析分析,旅長憋什麼大鬼呢?!”

古董上來第一句話就是:“政委知道這事嗎?”

楊子敬燒撓頭說:“沒問。”

古董第二句是:“旅長確實用‘特殊用途’這個詞了?”

“用了。”

古董的結論是:“麻煩大了。”

楊子敬懵懵懂懂不明就裏問道:“誰麻煩大了?”

“政委啊!”

楊子敬還是不明白:“這跟政委有什麼關係?”

“政委這兩天是不是在咱們這兒一直商量怎麼打張大川來著?”

“是啊。”

“所以說,調兵這事旅長一定沒跟政委商量,因為咱們排兵布陣的時候一直都把三排算在裏頭,這政委都是知道的呀!”

“對啊?”

“我為什麼說旅長這招是衝著政委去的呢?你想啊,趙文宇是我們這兩次接連失利、輸給張大川的關鍵性人物,對他加強警衛那是對的,可問題是,旅長調了我們整整一個排,他想幹嗎?防衛趙文宇嗎?這也太誇張了吧?難道怕張大川殺個回馬槍再滅了他嗎?不會吧?那麼,旅長是在防誰呢?”

“你是說政委?!”楊子敬簡直難以置信。

“不是我說,而是我從你提供的信息中推斷出來的結論。”

楊子敬帶回趙文宇,是想從他口中得到些答案,諸如張大川這幾十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曆?他們是如何在那次偷襲中憑一己之力端掉獨立旅旅部的?又是怎麼挾持織田夫人來做這次采訪,而後又怎麼裏應外合從他特警連手裏劫走的她,去了哪裏……可他萬沒有想到,趙文宇這王八蛋竟給了這麼個答案!

他有點暈,求古董說:“我這會兒腦袋裏一團糨糊,你能不能再給分析分析,是不是趙文宇那王八蛋說了政委什麼,結果旅長信以為真,調我們一個排去警衛,以防政委殺人滅口,你是這意思嗎?”

“我可沒這麼說啊!我隻說旅長調兵幹嗎,可沒你剛說那一大段啊!”“我又沒追究你責任,你緊張什麼?!”

“這不是緊張,科學推論,一切都要以事實為依據,我又沒參與審問,

怎麼知道趙文宇說了些什麼?至於什麼防誰殺人滅口,那更是你主觀臆

想了丨―

“行了行了!”楊子敬煩躁地揮揮手說,“你就別跟我這兒唧唧歪歪了,直說吧,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還沒弄清楚情況,怎麼下決斷啊?”

“去找政委問問?”

“你問什麼?你總不能見著政委問說,喂,政委,聽說你讓趙文宇咬了?或者是,喂,政委,聽說旅長調兵的事了嗎?要不我們把另兩個排調你滅了那王八蛋?”

楊子敬隨手給了古董後腦勺一掌:“胡說八道什麼呀?!”

“你不這麼問還怎麼問?”

“那倒也是啊?”

“所以我們作為下級,最好別參與到這種是非漩渦裏去,領導們高瞻遠矚,想問題做事總有他們的道理。你要有閑工夫,還是琢磨琢磨怎麼對付張大川吧!”

“可對付張大川我手裏得有兵啊!”

“你現在少了一個排手裏不還有倆排嗎?怎麼就沒兵了?”

“拿兩個排對付張大川?”

“就兩個排你人數也比張大川多啊!”

“那政委那頭咱就不管了?”

“我勸你最好還是少管。”

楊子敬想了想說:“不行,我還是覺著這麼袖手旁觀太不厚道。”

“搞清楚了同誌,第一,政委現在有事沒事你我都還不清楚,什麼叫袖手旁觀?第二,即便搞清楚了,他們這種級別的首長,是你我管得了的?第三,你現在唯一能幫政委的,就是盡快拿下張大川,一旦拿下了張大川,還有什麼你問不明白的?”

楊子敬豁然開朗,抱著古董腦袋狠狠親了一下說:“還是咱們球球貝占心!”

剛子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林嬌嬌便問:“我那機槍呢?”

“醒了?”林嬌嬌滿心歡喜地從床邊櫃子上拿過一杯水說,“來,喝點

水潤潤嗓子。”

剛子推開杯子固執地問道:“我機槍呢?”

“在呢。你先喝口水,我一會兒給你拿去,啊?”

“不,你現在就拿給我!”

林嬌嬌無奈地搖搖頭,從帳篷外拿進那挺機槍放他床頭說:“你就抱著它睡吧!”

剛子果真抱過機槍,不停地撫摸著,就像抱著他親生兒子。

“我剛做了個夢。”

林嬌嬌賭氣扭過身不理他。

剛子邊摸著機槍邊說:“我夢見機槍掉溝裏了,怎麼夠也夠不著,那邊張大川都殺過來了,我還沒夠著,急死我了!”

林嬌嬌還是背對著他沒回頭。

剛子衝她後背瞟了一眼:“你知道後來誰幫我撈上來的嗎?”

林嬌嬌搖搖頭。

“你啊!你跳進溝裏把槍遞給我的!你猜,你遞給我的時候怎麼說?”“這我哪猜得著啊?”林嬌嬌終於回頭了。

“你說,隻要宰了張大川,你就嫁給我!”

“瞎說!”

“反正在我夢裏你是這麼說的。”

“那後來呢?”

“後來我追啊追啊,眼看就要追上了……”

“到底追上沒有啊?”

“不知道。”

“追沒追上你不知道啊?”

“我醒了啊!”

林嬌嬌惱得,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幾下說:“你這夢做得夠長的啊!”

“有多長?”

“從你住進來那天算起,今天都第七天了!”

“我睡了七天?”

“七天算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了!醫生說,像你這種情況弄不好一輩子醒不過來都有可能。”

“我要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你怎麼辦?”

林嬌嬌臉漲得通紅:“那我隻好嫁別人了唄。”

“你敢?!”

“嗬,剛醒來就霸道上了?你是不是想讓我坐你床頭守你一輩子啊?!”“我沒這麼說。”

“可你是這麼想的!”

“我怎麼想你怎麼知道?”

“我是你肚子裏蛔蟲!”

林嬌嬌按古董吩咐,自打剛子醒來後一直跟他攪和,打岔直至起膩,為的就是不讓他有工夫去想二芬和老爺子。古董嚇唬她說,他現在這種情況要再受刺激,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倆人總不能老這麼說話吧?到後來林嬌嬌實在憋不住,小心翼翼試探他說:“你還記得你怎麼受的傷嗎?”

剛子想了想說:“不記得了。”

林嬌嬌鬆了口氣又問:“那我跟你怎麼去的王莊你總該記得吧?”

“那我記得,找大栓嘛,那幫臭小子喝得五迷三道臭氣熏天,記得。”還好,人還沒傻,林嬌嬌再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端著機槍就上去了……”

一開始使那機槍,後坐力差點沒把他掀翻了,邊上一位弟兄糾正他說,機槍跟步槍不一樣,不是端著打的,他罵了句“他奶奶的”後問,那你說怎麼打?那弟兄說,我也沒使過,不過看人家好像支地上打。剛子不服,老子偏往天上打!說著便用肩膀硬頂著朝天放了幾梭子,心想,不就弄出點動靜嘛,怎麼打不是打啊?可沒想張大川動作之快,他還那兒對空射擊呢,這邊人家巳經圍上來了,慌得他趕緊趴地上還擊,一邊還扭頭問那弟兄說,這麼打對了吧?

剛子越打越順手,尤其在撂倒對方幾個後更樂不可支地扣著扳機不撒手,急得那位弟兄連聲喊他“剛子哥”,剛子哥邊射擊邊得意說,你剛子哥還可以吧?那位弟兄硬把他手指從扳機上扣開說,你別老這麼扳著行不行啊?!剛子不服道,我不扳著我怎麼打啊?!弟兄說,照你這打法,再多子彈也不夠你使的!

提起子彈,剛子才恍然醒悟,剛才這種打法,糟蹋了多少子彈,要拿它換木料,得換多少根頂梁大柱啊?!他怨那位弟兄說,你怎麼不早說?!那位弟兄聽了差點沒吐血:你自個兒死扣著扳機不撒手怨得著我嗎?!……那邊又上來了!

這回剛子扣扣停停打的是點射,射擊精確度也比剛才大幅度提高,直至楊子敬率部衝上來之後,他都能端起機槍跑著往前打了!這時在他聽來,機槍發出的射擊聲,就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它噴出的火焰,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圖畫!這時於他來說,這世界上所有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隻有他和他這挺機槍在無邊無際的空曠中舞動、跳躍著。機槍裏噴射出的火焰瞬間打開了他的心扉,他的心跳、呼吸似乎都與它的震動節律合在一起了!

張大川,你爺爺來了!

剛子人槍合一,他高喊著衝向一所房屋。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後記憶是:一陣巨大的爆炸把他連同機槍一塊兒從地上掀到空中,然後重重地摔向無底深淵……

“嗨嗨!別又睡過去了!”古董的聲音。

有人在拍他的臉,剛子想要抬手去撩他,可手若千斤,怎麼也抬不起來。

“不是說醒了嗎?怎麼又成這樣了?”這是羊糞蛋!

“剛還好好的,我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受傷前那些事了嘛,誰知道一會兒怎麼又這樣了呢?”林嬌嬌哭泣聲,“大夫您給看看,他這是怎麼了?!”“寶貝別哭,我沒事……”剛子想跟林嬌嬌說,但他聽不到自己的

聲音。

“他最後說什麼來著?”古董,這個古怪精靈的大頭。

“說機槍來著

“把機槍給他,對,塞他手裏!”

一個冰涼的大鐵挖搭塞到他懷裏,他終於給凍醒了!

看他哆哆嗦嗦那樣,楊子敬和古董都笑了,林嬌嬌也破涕為笑:“瞧你那德行!”

剛子迷迷瞪瞪傻看著他們幾個:“你們笑什麼?”

“還笑!”古董瞪了他們倆一眼說,“也不想想這回剛子立了多大一功,要不是剛子先發製人,你楊子敬能這麼順利把張大川趕出王莊嗎?”剛子抱著機槍還沒反應過來:“敢情後來那撥人是你羊糞蛋啊?”楊子敬還在那兒笑個不停:“是、是我。”

“那怎麼跟我們趕一塊兒去了呢?”

“巧唄。”古董見楊子敬那不爭氣樣,趕緊接過話頭說,“其實我們最近一直在跟蹤他們,那天在王莊正巧讓我們趕上了。不過剛子說實在話,我們以前真看走眼了,你看你那天拿著挺機槍,是不是楊連長?你別光顧著笑,說話啊!”

楊子敬終於打住說:“是是。”

“是什麼呀?”

“刮目相看!”

剛子懷疑地看看他倆:“你們今天有點,有點不對啊?”

古董看看楊子敬:“你有嗎?”

“沒有。”

剛子還是覺得不對:“沒有怎麼一個個怪怪的?”

古董起來說:“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你,看你恢複得怎麼樣了,順便告個別……”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打張大川啊!”

一聽打張大川,剛子抱著機槍從床上起來說:“算我一個!”

楊子敬拍拍他肩膀說:“你傷還沒好呢,等下回吧,啊?”

剛子從上到下看了眼自己:“我好好的哪來什麼傷啊?”

“頭不暈了?”

“不暈匕

古董看了林嬌嬌一眼說:“這事我們做不了主。”

剛子著急問道:“那誰做得了主啊?”

古董衝林嬌嬌努努嘴說:“你問她。”

林嬌嬌一臉羞澀道:“問我幹嗎?他自己要去哪就去唄!”

剛子湊到她跟前看看說:“那你同意了?”

林嬌嬌狠狠捅了他一下:“死樣!”

第二十四章

這回王莊戰役真把張大川給打疼了,五十六名學員死了五人,還有七人不同程度受傷,要不是內藤把他們接到寮海,剩下這四十來號殘兵敗將這會兒還在山上轉腰子呢!

那天從王莊撤出來後,他本來是想當即撤回寮海的,沒想在山口又讓古董打了一家夥,生生給逼回到山裏。以後那兩天時間裏一直貓在他原先那個秘密營地,想休整幾天後再戰。王山田和幾位骨幹學員見他都打紅眼了,都勸他說,現在不比半個月前了,我們身份巳經暴露,?瓜軍深人糧草不濟,別說再戰,不讓獨立旅包餃子就巳經萬幸了!再說傷員怎麼辦?他們當中有好幾個再拖下去那可是要送命的!

可任憑他們說得口幹舌燥,張大川仍固執己見。

最後還是高紀蘭懂得她這位老師心思,問他說,您這麼待下去到底想幹什麼呀?!

張大川說,不報此仇我誓不罷休!

高紀蘭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是誰啊?您是我們尊敬的教授,大夥兒的主心骨啊!您怎麼能跟楊子敬甚至剛子這種人一般見識呢?!再說了,趙文宇巳經放回去了,如果中間不出什麼差錯的話,他現在巳經開始在獨立旅發酵起作用了。您原先不是設想在他之上再添一把火嗎?

張大川心裏的一根弦被高紀蘭撥動了一下,但他還是不服輸說,我堂堂帝國皇軍之威絕不能折損於這群流寇小兒手上!

高紀蘭依偎在他懷裏,用柔軟的小手撫摸著他胸膛說,我知道您雄才大略氣貫長虹,哪能與小兒們一般見識?首長,我相信您下步計劃一旦實施,其威力一定遠勝於參謀本部的那個零號計劃!

張大川心中第二根弦被撥動了,但他還是沒有鬆口:你知道,臨行前我就曾宣布,這次行動我們絕不依賴於駐軍的一兵一卒!

可那是零號計劃首長!您現在是零號計劃的延伸和拓展,您原先那項限定禁令不適用於現在啊!

內藤會怎麼看我們?大本營參謀本部又怎麼看?

不論他們怎麼看,成敗論英雄!

高紀蘭終於說服張大川向大本營發電,並在內藤接應下轉移到了寮海。到寮海的當天晚上,內藤設宴招待張大川一行。在酒席上,內藤以師禮待之,頻頻向張大川敬酒,但張大川始終鬱鬱寡歡,淺嚐即止,與狂歡的學員們形成鮮明對比。高紀蘭怕張大川失禮,便端了杯酒一直坐在他邊上,代他與內藤幹杯閑話。

內藤就教師團事件再次向高紀蘭致歉說:“實在對不起,紀子小姐,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紀子小姐在教授麵前多多美言幾句。”

高紀蘭轉臉看了一眼張大川,回頭笑道:“聯隊長客氣了,當時因為重任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次多虧聯隊長出手援救,我替教授謝過了: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內藤欠身說:“紀子小姐女中豪傑,不愧為教授調教出來的高足,如今後有任何差遣,隻管吩咐,我定當仁不讓,願效犬馬之勞!”

高紀蘭湊近內藤問道:“不知聯隊長最近有沒有李茂才的消息?”內藤聽了一驚,說:“您問的是哪個李茂才?”

高紀蘭盯著內藤說:“當然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師弟了!”

“他不是回你們那兒去了嗎?”

“可後來又跑了!”

“跑了?”

幾句話對下來,高紀蘭心裏巳有了七八分把握,便說:“如果聯隊長知道他下落,請不吝賜教!”

張大川一直在聽他們的對話,這時突然打斷高紀蘭說:“以後像這種瑣事就不要再勞煩聯隊長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高紀蘭挺直身板點頭應了一聲。

內藤不明白張大川為什麼這時候橫插一杠子,他是在替自己解圍呢,還是怕高紀蘭說漏嘴家醜外揚?李茂才從東鄉村地窖裏出逃後,確實到寮海找過他,說自己與教授見解不同而遭受打壓,他這是死裏逃生才來的寮海,希望內藤能替他安排一艘去日本的貨輪,他要回日本去告張大川的禦狀!李茂才這一出可難壞了內藤,他雖然不很清楚張大川的來曆,但從大本營五次三番電報來看,他所率領的這個特別小組肯定來頭不小;可李茂才這樣的皇親國戚豈又是他一個區區聯隊長得罪得起的?正當他首鼠兩端之際,鄭責向他搬救兵來了,說是奉首長之命要借司令部地下室一用。這時內藤巳大致知道了鄭責、李茂才幾人與張大川,以及張大川這次所執行任務之間的關係,也懶得問他借地下室何用,大筆一揮便批給他了。鄭責拿了條正要離開,內藤喊住他說,你那位搭檔又回來了,你要不要見見?鄭責問哪位搭檔,內藤就把李茂才直接踢給他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到過李茂才,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是待在寮海,還是讓鄭責給弄回國去了,他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宴會結束後,高紀蘭攙著張大川回到他房間,替他倒了杯水說:“那個內藤正要開口呢,您為什麼攔著不讓我說了?”

張大川將水杯摔地上吼道:“你還嫌我們的臉丟得不夠嗎?!”

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轉。她不明白教授為什麼要發這麼大火?難道不問就不丟臉了嗎?首長把臉麵看得比什麼都重,這既是他成功的動力,有時候也往往會成為他行動上的障礙。高紀蘭今天之所以向內藤詢問李茂才的下落,自有她的考慮。自從上莊行動失利後,她就知道他們這次完了,首長所謂的下一步計劃,那隻是強弩之末的一種自我安慰罷了,她不相信一個趙文宇就能把八路軍攪翻了,他再咬能咬到哪一層呢?反間計成功的前提是層級,一個下士決反間不到聯隊長身上,同理,一個獨立旅機要參謀他也絕反間不到八路軍總部去,哪怕再押上織田加代也不行,首長這是利令智昏、一廂情願!她好幾次想跟首長說,該想想退路,想想怎麼向參謀本部交代了,可每每話到嘴邊,看他那臉色又咽回去了。她今天之所以問李茂才下落,就是想替他找條退路,搭個體麵台階。

可首長不領她這個情啊!

高紀蘭趴在床上哭,而且哭得很傷心。她本以為首長會過來哄她,哪怕隻是安慰幾句。但沒有,一直等到她睡著了,他也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一覺醒來再看時,首長還坐在桌前。她又氣又惱,還有些傷心。她起身走到他跟前,替他披了件衣服說:“對不起剛才我睡

著了匕

張大川拉著她坐到他膝上,緊緊摟住她,將頭埋在她肩頸處。高紀蘭摸著他頭發柔聲說:“對不起,我讓您生氣了。”

張大川抬起頭近距離看著她問道:“你實話告訴我,我們是不是大勢巳去,無可挽回了?”

“怎麼會呢?”

“但你眼睛告訴我,你同意我這個說法。”

“我們這次行動,第一破壞了他們的采訪,第二抓住了織田加代,第三也正是我們目前正在努力的下一步計劃……”

“沒除掉被采訪對象就是失敗!!”

“即便把它稱之為失敗,那也不是您的過錯。”

“我是這次行動總指揮,我就要對行動中任何一個失誤負責!”

“大川廣高紀蘭第一次稱呼他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像他的妻子,“不要再往自己肩頭壓擔子了,您這樣會把自己壓挎的!”

“我不能這樣原諒自己!”

“無論您原不原諒,事情都巳經發生了,您這麼折磨自己於事何補?!”“你說我該怎麼辦?”張大川第一次在他的學員麵前流露出他的軟弱。高紀蘭從他身上起來,將他腦袋深深埋進自己的胸中,說:“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一定是個好天!”

“首長完了。”李茂才對鄭責說。

鄭責不以為然說:“不是完了,是暫時遇到了一些困難!”

李茂才笑鄭責榆木腦袋,說:“你這是替他遮醜!參謀本部密令中說得很清楚,零號行動主要目標就是八路軍總部,或中共北方局主要領導,規定時間是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底前,現在規定時間早過了,行動達成目標了嗎?”

“直至今天,行動還在進行。”

李茂才懶得跟他爭論,轉換話題說:“還記得我們一±夬兒喝酒那次嗎?”“怎麼了?”

“那時候你我煮酒論英雄,多快意啊!”

“那是你,你一個人縱橫天下,喝酒論英雄,我可沒這樣的才學。”李茂才笑著拍拍他肩膀說:“我回到日本後會想念你的。”

鄭責也跟著淡淡笑了笑,心想,你能不能回還另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