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同一夥人?”

楊子敬點點頭:“張大川!”

古董大驚道:“謎底揭曉了?”

“今兒一大早剛子和林嬌嬌跑來說的。”說著,楊子敬將剛子所說原原本本跟古董複述了一遍。

古董驚出一身冷汗:“幸虧你當時堅持第二方案,才躲過一劫!”

“可還是晚了一步。”

“都怪我。”古董痛心疾首,說著就要扇自己耳光。

楊子敬摟住他說:“檢討過去是為了以後不再重蹈覆轍,振作點兄弟,接下來還有好多場硬仗等我們打呢!”

“打什麼仗?”古董一時沒轉過彎來,他腦袋徹底鏽住了。

“張大川現在身份巳經暴露,又帶著織田夫人,東鄉村肯定是回不去了,他現在唯一能去的就是寮海!”

“你準備打寮海嗎?”

楊子敬捧著古董那顆大腦袋使勁搖晃道:“你這個球球真讓張大】11打壞了?打不打寮海哪是我說了算的?即便要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你覺得能打下來嗎?再退一步說,即便能打下來,我們投鼠忌器,織田夫人還在他們手裏呢!”

“那怎麼辦?”

“那怎麼辦?這是球球你說的話嗎?你說話從來都是用肯定句,什麼時候懷疑過自己?!”

“可是現在,今非昔比啊!”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個軍人打敗仗並不可怕,怕的是最後他連自信心都給打沒了,一旦沒有了自信,他就成了一個廢人,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古董虛眯雙眼看著遠方:“是啊,就是讓張大川救了的那次,你拿鋼盔使勁砸自個兒腦袋,血流了一地。”

“後來呢?你後來都幹什麼了?”

“假冒政委簽字向延安查詢。”

“你看你那時候,多瀟灑,氣貫長虹!”

古董苦笑道:“你就別挖苦我了!”

“這絕不是挖苦!我們獨立旅除了你古董,誰有這氣魄假冒政委簽名?!我楊子敬自問也沒有!”

“行了,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讓我振作起來嗎?放心吧,我還不至於想不開跳井投河上吊自殺!”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讓你回憶一下,當初你那份電報為什麼沒發出去?”

“還不是趙……”古董鏽住的腦袋“咯噔”一下,好像又開始轉了,“你說是他?!”

“你不覺得整個事情都很蹊蹺嗎?兩份延安來電都跟事實是擰的,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延安那邊出問題了,還有一個,就是咱們獨立旅有鬼子的奸細,你覺得哪種可能性大呢?”

“當然是後者了。”

“再聯係到你假傳聖旨向延安查詢那事,他能讓你弄成嗎?”

“你意思是說,今天這事也是他裏應外合弄的?”

“具體情況還有待於進一步核實,但從邏輯上判斷,我想八九不離十吧。”

“老實交代,這簽字是不是你假冒的?!”“你知道這問題的嚴重性嗎?!”古董腦海裏蹦出那天趙參謀說的隻言片語。

“你放心去吧,這兒有我呢!”

趙參謀是張大川、鬼子的奸細?是他有意在懸崖邊留了個口子,與張大川裏應外合劫走了織田夫人一行?轉速正常。古董感覺到自己腦細胞漸漸活泛起來。弄清楚趙參謀真實身份並不難,隻要再往延安發份電報,一切就全都清楚了。

戰馬嘶嘯,隊伍都巳經集合得差不多了,楊子敬正跟幾個煙袋鍋子們在一旁比劃著說些什麼。豔陽高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今天又是一個好天,但古董心裏麵的陰霾仍是揮之不去。突然,他覺得又卡住了,它卡在了這樣一個關鍵點上:如果趙參謀是鬼子奸細的話,在我們獨立旅,甚至更高一級層麵上,是不是還有他的同黨,或者是上線呢?

從黑暗中出來猛地見到陽光還真有點不適應,二芬眯了好長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大口呼吸著山野間清醒的空氣。老爺子就躺在她身旁一輛驢車上。她雙手綁在一根繩上,繩拴在驢車上,她現在跟老爺子,跟陳家真正的命懸一線,呼吸與共了。老人家跟任何時候那樣一直在閉目養神。二芬心裏想道:也許對老爺子來說,黑夜和白天,地窖和野外根本沒有區別。

姐和剛子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們能突出重圍嗎?要逃出去了他們會去哪兒呢?在二芬看來,昨天她把逃生的機會讓給姐,就等於把剛子讓給她,沒有了剛子,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生不如死。

你把男女間這點事看得太重了。老爺子說。

二芬心裏不服:您這把歲數當然看輕了。

昨天剛子和姐剛走沒多久,就下來兩人不由分說給她和老爺子蒙上眼睛,走了好幾個時辰才到一地方住下。這回沒讓他們住地窖,二芬雖然一直給蒙著眼睛,但從空氣的溫度和濕度上她一下就判別出這是在地上,而且很可能是一間柴房。許是給剛子弄怕了,孫子們不但捆上她手腳,連眼睛上那塊布也都一直蒙著沒取。

還讓不讓人活了?!二芬心裏煩躁,一直拿腳搓地,搓到最後老爺子都聽不下去了,說:“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我不!我就不!”

“你這麼搓他們就給你鬆綁了?”

“我樂意!”

老爺子似乎笑了一聲:“那你就接著搓!”

二芬突然停下腳說:“都什麼時候了您還笑?!”

“照你說我應該怎麼樣?”

“反正我笑不出來!”

“那是因為你心不靜,心浮氣躁,氣躁生急,急則萬事休矣。”

二芬嘟囔道:“我沒您那麼好修為。”

“所謂修為,是修煉之後的作為,有誰打娘胎出來就有修為的?”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還修為他幹嗎?!”

“你在說剛子?”

“都怨您,當初跟我們家老爺子隨口一說,說完又撒手不管了!”老爺子笑道:“你讓我怎麼管?強摁著剛子跟你拜堂成親?”

“誰讓您強摁了?您明知道他跟我姐不合禮數也不管管!”

“他跟你姐怎麼不合禮數了?”

二芬理屈詞窮,道:“反正您老偏心!”

老爺子難得笑之又笑:“你這孩子,要說偏心我怕還是偏你這邊多些吧?”

“真的?”

“真假你還看不出來嗎?我跟嬌嬌從來不這麼說笑。”

“我姐也這麼說。”

“是吧?你對我孝順對剛子好,這我一直都看在眼裏,可是孩子,喜歡一個人光對他好是不夠的……”

“我就差沒把心掏給他您還要我怎麼樣?”

“所以說你一根筋嘛,有時候你還真不能掏心掏肺,你越黏糊他越躲你遠遠的,是不是這樣啊?”

“還真是!您看我姐對他越凶吧他越上趕著追,可我這邊呢,對他越好他越躲你遠遠的。有時候我心想,有什麼了不起啊姑娘我還不伺候了呢!可下回再碰見他還是管不住自己,您說這怎麼回事啊?”

“這就是人的天生秉性,相生相克。”

“什麼意思?”

“就是嬌嬌克剛子,剛子克你。”

“還真是這麼回事啊?”

“所以作為過來人,我還是勸你,別把這事看那麼重。世上所有事情,過後你再回頭看,都隻是浮雲。”

“您說得輕巧!”

“不輕巧你怎麼辦?比如我們現在兩個,讓人家五花大綁還蒙著眼睛,一會兒地下一會兒地上,一會兒朝東一會兒往西,你看重,義憤填膺或眼淚鼻涕它有用嗎?”

“這倒也是啊。”

“你看我們這麼說說笑笑,一晚上輕鬆愉快不也很快就過去了嗎?”“老爺子,您說他們最後會怎麼咱們倆呀?”

“我也說不好。但有一條,隻要剛子外頭好好的,我們這兩張牌他都沒地方打去!”

“那咱們呢?”

“踏踏實實地,該吃吃,該睡睡,吃飽睡足了才能跟鬼子鬥啊。”

就憑咱倆?老爺子想什麼呢?!

第三天又是長途跋涉,行進中照例摘去眼罩,將她雙手拴在車幫上,隨驢車拖拽著前行。二芬注意到,身邊幾位同行者後腰上都鼓鼓囊囊別著的手雷。

“高紀蘭呢?我要見高紀蘭!”憋了兩天,二芬終於憋不住開始爆發了!

邊上前後沒人理她。

“耳朵聾了?裝什麼孫子!”接著一陣歇斯底裏喊叫。

喊聲驚動了王山田,他策馬從隊伍前頭奔過來嗬斥道:“怎麼回事?”邊上一位學員報告道:“她要見高紀蘭。”

“見就見嘛,吵吵什麼?!”王山田轉向二芬說:“你要見高同誌嗎?”“我說山田同誌,你覺得你們這麼對我們,一老一少,一個癱子一個女人家,合適嗎?”二芬揚起手衝他揚了揚說。

“現在非常時期,多多理解吧。”

“那你他媽的裝什麼大尾巴狼還同誌?!”

這兩個月王山田巳習慣這種語言係統,這會兒說什麼同誌,連他自己也覺得可笑:“高紀蘭她現在不在,等晚上住下我再讓她去看你,行嗎?”

“這可是你說的啊?!”

“我說的。”

到晚上,高紀蘭果真看二芬來了:“真對不住大妹子,這兩天忙昏頭了沒顧上你,怨姐姐了吧?”

高紀蘭一如既往地春風撲麵。今晚孫子們格外開恩,既沒綁她手腳也沒蒙眼睛,而且安排的是一間兩張床的正房,弄得她滿肚子怒火一時不知從何發起。

高紀蘭挨著二芬在床邊坐下,拉起她手說:“這兩天委屈你了。”

“高紀蘭,你也別假惺惺裝了,直說吧,你們這打算送我們去哪兒啊?”“回家啊。”

“我們家在寮海。”

“我們就是回寮海啊!”

“那這兩天滿山遍野瞎轉悠什麼啊?”

“還不是因為你們家剛子!”

“你就扯吧!”從高紀蘭嘴裏得知剛子安然無恙,二芬說不出的滿心喜歡,但她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跟剛子扯得上嗎?”

“我也不怕告訴你,剛子把我們行蹤都透露給獨立旅,弄得首長很被動啊!”

“活該!”

“妹子’你一時轉不過彎來這我能理解,但我還是會一如既往保護你、幫助你的,請你相信我。”

“你讓我相信一個鬼子?做夢吧!”

老爺子實在聽不下去,翻了個身說:“你們倆都省省吧,我要睡了。”

剛子和林嬌嬌趕在張大)11之前連夜回了趟寮海。

不到一個月時間,正德堂這所老宅更破敗得不成樣子了,滿院子荒草沒人膝蓋,到處是碎磚塊瓦礫,老爺子那間廂房頂都塌了,風從房頂灌人屋子,吹打著那扇門啪啪作響。林嬌嬌拉住剛子說:“裏頭不會有人吧?”剛子陽氣正盛,擲地有聲道:“有人我也劈了他!”

剛子這回真的是怒了,要不是林嬌嬌非上山向獨立旅報告,由他的性子,早回寮海幹他娘的了!在這點上他和楊子敬的判斷不謀而合,張大川一旦身份暴露,在東鄉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隻能回寮海,老爺子和二芬那還有跑啊,也一塊兒跟著回唄。他就在寮海等著,你張大川現在不原形畢露王八蛋了嗎?老子就跟你死磕了,不磕出你那兩顆蛋老子就,不姓陳!

林嬌嬌知道臭小子又要來渾的了,打從山上下來開始就一直變著法勸他說,張大川現在雖然身份暴露了,但依托內藤聯隊戰鬥力仍不可小覷,他這麼個龐然大物就連獨立旅都不敢輕舉妄動,你單槍匹馬的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我還有一幫兄弟!

就別提你那幫兄弟了,在簾子洞他們放過一槍嗎?還有你那個什麼小鋼炮、尿炕,要不是他們,說不定藿香還生蹦活跳在我跟前呢!

剛子給噎住了。但心裏還是不服氣:不用他們放一槍老子單槍匹馬就在簾子洞放倒張大)11,打得他滿地找牙!

剛子那點小心思哪逃得過林嬌嬌眼啊?她說,還想著簾子洞綁張大川那事吧?我跟你說剛子,那隻是你一時燒幸,或者說張大川一時麻痹大意著了你的道。我敢說,這事絕不會再有第二回!

剛子驢勁兒又上來了,說:我還非弄個第二回讓你看看!他帶著林嬌嬌走到院子角落,挪開那盆早巳枯死的小樹,從地窖裏取出僅存的幾枚手雷和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大鐵疙瘩。

“這什麼呀?”林嬌嬌蹲邊上幫他一層層打開油紙,打開到最後,裏麵竟是一挺油光鋥亮的輕機槍!木質槍托上刻著一行醒目大字:“正德堂鎮宅之寶”。

剛子拿手輕輕撫摸著槍身說:“這槍是我有一次打掃戰場時,冒險偷帶回來的。帶回來時候它已經給炸壞了,這兩年我一個槍管、一個彈夾東拚西湊好不容易才攢到今天這模樣……”

林嬌嬌在延安時學過射擊,也稍懂一些槍械構造原理,她擺弄了幾下槍栓說:“它能打響嗎?”

“那當然!”

林嬌嬌抱起機槍說:“響也不行,即便有槍你也是以卵擊石!”

剛子急了:“你把槍還我!”

林嬌嬌也急了:“你要我怎麼說才肯聽啊?!”

“我要替平子藿香報仇,救老爺子二芬出來!”剛子眼睛裏閃爍著仇恨的烈焰。

“平子是我丈夫,藿香是我閨女,二芬是我親妹妹,老爺子他也是我

爹,難道我不想報仇,不願他們平安歸來嗎?”林嬌嬌眼中卻盡是淚水。“那你還攔我幹嗎?”

“我不願你做無謂的犧牲,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我就咽不下這口氣!”剛子從林嬌嬌手中接過機槍,又用油紙一層層包好放人地窖,“我先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著。”

林嬌嬌看看四周這座了無生氣、破敗不堪的宅子,語氣堅決地回答說:“我不!”

剛子不解地看看她:“你不什麼?不願我走還是不願一人這兒待著?”林嬌嬌知道剛子成心,狠狠捏著他腮幫子說:“你說呢?”

剛子被捏得吱哩哇啦亂叫:“輕點嫂子!”

林嬌嬌下手更重道:“你喊我什麼?”

剛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牛勁,一把將林嬌嬌推到牆角,用強壯的、充滿雄性的身體抵住她說:“你要我喊你什麼?”

“你壓死我了!”隨著雄性的勃起,林嬌嬌身子開始變得柔軟和無力,兩行熱淚奪眶而出,緊接著,她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平子和剛子兩個人的頭像在她眼前來回交替。她臉頰發燙嘴唇充血,輕聲喃喃道:“平子,平子……”

“我不是平子,我是剛子!”剛子如一頭發情的公牛,低沉地吼道。

“哦剛子廣林嬌嬌雙手搭在剛子脖子上,試圖將他拉進自己空虛的身體內,“使勁剛子!”

但是剛子沒有。剛才林嬌嬌對平子的呼喚如當頭一棒,徹底喚醒了剛子:他是剛子而不是平子的替代品!他放開林嬌嬌走到邊上一根木材上坐下,呼哧喘著粗氣。

林嬌嬌整整衣服然後走到他邊上蹲下,柔聲說:“對不起剛子,我剛才不是有意的。”

“沒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喊出平子了。”

“我永遠代替不了平子。”

“給我點時間。就像你替平子藿香報仇,救老爺子二芬出來,都需要時間,水到渠成。”林嬌嬌軟軟地趴在剛子後背上。

“我明白你意思。可是我怕,時間不等人哪。”

“你看這樣好不好:你這兩天想辦法弄清楚張大】11他們的行蹤和動向,然後咱們再一塊兒上山去找楊子敬和政委,張大川劫走了織田姐,我想獨立旅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行,我這就去找小胖。”

可出乎他們兩個意料的是,張大川根本就沒回寮海,至於他們現在在哪兒,小胖也說不清楚。不過他倒是提供了高大栓小鋼炮一夥所在:王莊。

剛子從地窖裏取出他那挺寶貝機槍,帶著林嬌嬌走出正德堂大門。鎖上門後,剛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在心裏發願說,我要是能活著回來,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讓你重現祖宗的輝煌!

這次的上莊事件,給獨立旅的教訓是慘痛的,也是深刻的。特警連共犧牲戰士十八人,織田夫人一行六人被劫,同時,延安方麵的回電也證實說,確曾於十月上旬向華北地區派出過一支由張大川同誌率領的工作隊,但第一,這支工作隊人數僅為十人;第二,張大川同誌原工作單位並不是社會部三局,而是中央宣傳部,他們前往華東地區的主要任務是向友軍宣傳我黨當前的抗戰政策,而非調查什麼日本暗殺小組;第三,由獨立旅於十一月三十日和十二月十七日發出的查詢電文均巳詳盡回複,不知何故你旅三番五次查詢同一主題的內容,請予以解釋;第四,由中共北方局魏清遠同誌接受織田加代夫人采訪應巳結束,具體詳情望告。

一紙電文從魏書記轉到政委旅長,每人都緊鎖雙眉,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問題明擺著,獨立旅不僅上當受騙了,而且內部還混進了奸細!正是這名奸細,利用掌控來往電文而使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且造成采訪告吹,采訪人織田加代夫人被劫這樣的惡劣事件和嚴重後果!

“我代表獨立旅向首長和中央做深刻的檢討和認真的反思。同時,鑒於這次采訪的保衛工作一直都是由我主抓的,所以懇請有關方麵對我進行嚴肅處理,以儆效尤。”政委的語調是沉痛的。

“這怎麼能由你一個人承擔呢?許多事情都是旅部會議上商量定的,要砍頭坐牢也算我一份!”旅長快人快語。

魏書記聽完火了,拍桌子說:“你們以為這是趕集吃請啊?爭前恐後?!現在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還遠不到追究責任處理的時候。犯了錯誤打敗仗,深刻檢討反思是必要的,可是,檢討反思是為了什麼?為了吸取教訓,爭取以後不犯或者是少犯錯誤,是不是啊?可是現在,問題搞清楚了嗎?之所以讓那個假冒的張大川鑽了空子,主要問題出在那兩份電報上麵,從現在調查結果看,譯電員小王沒有問題,問題應該在那個趙參謀身上,但此人現在下落不明,他到底是讓鬼子一塊兒劫走了,還是死了,或者幹脆回到他日本主子那兒去了?你們誰說得清楚?還有,趙參謀是怎麼混進我們隊伍,而且掌握、把持這樣一個重要崗位,他隻是一個人與日本方麵單線聯係,還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如果有組織,他上線是誰?上下左右又有什麼人跟他沆靡一氣,同流合汙?除這次采訪事件之外,他還有哪些其他的陰謀和破壞活動?……”

說完這番話後,魏書記很快就回去了,但他留下的影響力和作用力卻在獨立旅持續不斷地發酵,調查工作在旅部上下廣泛而深人地開展著,旅長政委大會小會不知自我檢討多少回了,楊子敬和古董也不能幸免,在沒完沒了的開會、檢討、反思、問話、調查和檢舉他人過程中,楊子敬變得越來越急躁和不耐煩:你們還有完沒完啊?再這麼折騰下去織田夫人還要不要營救?張大川反攻倒算再來一家夥這仗還打不打了?!幸虧他身邊有個古董,每到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總是古董出麵替他圓場,或幹脆喊幾個煙袋鍋子進來將他叉出去算屎。

一天王趕虎逮著隻野兔燭了一鍋肉,把楊子敬和古董請過去一塊兒喝酒,一碗下去楊子敬就醉態畢現,胡話連連,古董趕緊衝邊上那幾個煙袋鍋子使一眼色,大夥兒吵鬧著不知怎麼就把他手裏的碗給奪了,王趕虎順勢遞給他一隻兔腿說:“連長吃肉!”

楊子敬一把將王趕虎扒拉到一邊喊道:“我要喝酒!”

朱三能從溪邊舀了一碗涼水遞給他:“酒來囉!”

楊子敬喝了一口連水帶碗一塊摔地上說:“你們他娘的哪個再糊弄老子,老子連碗帶他一±夬兒順火裏去!”

操,還真難伺候!古董心裏罵了一句,親自端一碗酒遞給他說:“最後一碗了啊!”

楊子敬咕咚咕咚一碗酒下肚’抹抹嘴說:“真他娘的過癮,再來一碗!”有人在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說:“三碗不過崗你這都第幾碗了?”

楊子敬剛要發作,仰頭見是政委,趕緊站起來想要敬禮,不料沒站穩一個趔趄摔政委懷裏,古董和煙袋鍋子們在一旁捂嘴直樂。

政委將他扶到地上坐下,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什麼事讓你愁成這樣?”

楊子敬大著舌頭跟政委說道:“那個,張大川,還打不打了?”

“打啊,誰說不打了?”

古董在一旁接話說:“可這成天開會調查,別說主動出擊,到時候人打上來扛不扛得住還另說呢。”

“噢,原來是對旅部這段時間工作安排有意見哪?有意見可以提啊,何必像這樣借酒澆愁跟自己過不去呢?”

楊子敬低頭揮揮手說:“這樣不好!”

政委和大夥兒都笑了。

“可是政委,這種方式的所謂調查整頓是旅部安排,還是上頭的意思?”政委斜了他一眼說:“就你心眼多!旅部安排和上頭指示有區別嗎?”“我還聽說,這段時間是自查,過段還要來調查組,是不是真的啊?”“別一天到晚沒事瞎打聽,道聽途說庸人自擾!”

“可現在明擺著我們這隻自鳴鍾停擺了啊!我鬥膽問一句政委,現在旅部製定出圍剿張大川、解救織田夫人的計劃了嗎?”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和小楊的目的。”

見領導們有要事相商,煙袋鍋子們拍拍屁股起來就要撤,政委擺擺手說:“都給我坐下!誰讓你們走了?”

煙袋鍋子們麵麵相覷,朱三能壯著膽問一句說:“不是領導們有事嗎?”“群策群力才能製定出一個好計劃啊!來,讓這小子一邊躺著,咱們吃著喝著聊著。你們誰先跟我說說,這張大川下一步該是怎麼個打法?”王趕虎撓撓頭說:“這恐怕,我們都是一幫大老粗煙袋鍋子,要說行軍打仗,這是咱家本行,你們領導說打哪兒吧,一點都不含糊,可要論謀略計劃,這恐怕差點意思……”

古董打斷他說:“別廢話!政委讓你們說你們就大膽地說,說錯了算我的!”

朱三能拿眼瞄瞄政委說:“那我就說啦?要我說啊,對付孫悟空最好的辦法就是念緊箍咒!”

劉煙鍋笑他說:“你以為你是如來佛啊?給張大川頭上安一套子,你一念緊箍咒他就滿地打滾?”

政委倒對朱三能的提法挺感興趣,問他說:“具體說說,你剛才那個緊箍咒怎麼個念法?”

被政委這麼一問,朱三能有點慌了,他看看幾個同伴又看看古董說:“指導員你趕緊幫俺解釋解釋唄!”

古董笑笑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裏蛔蟲,怎麼幫你解釋?趕緊,趕緊回政委話吧!”

朱三能汗都下來了:“這個,我還真說不好。”

這時,楊子敬骨碌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說了一句:“三能意思就是先把他趕進寮海,再慢慢收拾,是這意思吧三能?”

朱三能連連點頭說:“還是連長貼心!”

政委回過頭衝楊子敬笑笑,說:“酒醒了?”

楊子敬衝煙袋鍋子們喊道:“你們哪個在俺酒裏下蒙汗藥了?!”

劉煙鍋說:“咱就是想下也沒這藥啊!”

古董說:“那是你自己不勝酒力怪誰啊?繼續!”

楊子敬說:“按我前段判斷,張大川失去他那身偽裝後應該很快龜縮回寮海,可從這兩天情報反饋來看,他不僅沒回寮海,而且還一直圍著我們這一帶在兜圈子,不知搞什麼名堂。”

古董接著說:“不論他搞什麼名堂,我認為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不失時機地集中優勢兵力,完全、徹底地消滅這股敵人!”

政委沉吟道:“恐怕沒這麼容易吧?兩次上莊交手我們都吃了大虧。”楊子敬:“那是因為他們在暗處咱們在明處,現在情況不同了,隻要領導上敢下這個決心,我們就有把握打勝這場戰鬥!”

古董補充說:“這點可以從半年前美國海軍在中途島完勝日本海軍得到印證。日本航母編隊之所以能在珍珠港重創美國太平洋艦隊,就是因為他搞突然襲擊,美軍他措手不及嘛,可這次在中途島,大家拚的是實力和計謀,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還是讓你們特警連打主力,你們有沒有信心?!”

幾個煙袋鍋子們喜形於色,幾乎異口同聲道:“太有了!!”

政委轉向楊子敬說:“你什麼時候能拿出作戰計劃?”

楊子敬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紙說:“現在。”

張大)丨I今晚就駐紮在王莊。

上莊突襲過去整整十天了,張大川一直圍著獨立旅防區在覺圈子,他用意很明顯,就是在告訴獨立旅說:我在這兒呢,你們來打我吧!可結果他很失望,獨立旅一直都沒動靜,他們意思是不是說,你愛兜不兜,老子不跟你玩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張大川就玩不下去了。

可他判斷不是。

他的判斷是:獨立旅內部出了問題,而這問題的根源,很可能是因趙參謀趙文宇而起。趙文宇是他八年前在東北時發展的一名間諜,五年前即一九三七年,以流亡大學生身份潛人延安,並進人“抗大”學習,成為馬勇的得意弟子,並於一九三九年,即早馬勇和楊子敬一年被分配到獨立旅旅部工作,兩年後提拔為旅部機要參謀。可以說,正是由於趙文宇,才使張大川這次行動成為可能。於張大川而言,趙文宇功不可沒。

趙文宇此刻就在就在張大川身邊。張大川問他說:“據你了解,此刻獨立旅幾位首長,還有那個楊子敬,他們都在幹什麼呢?”

“接受調查。”

“誰的調查?”

“一般來說由軍區進行調查,但鑒於這次事故的嚴重性……”

“嚴重嗎?”對這次行動的結果張大川一直耿耿於懷。

“在您看來也許沒完全達成目的,但對獨立旅、八路軍總部、中共北方局,甚至延安方麵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是因為織田加代嗎?”

“這是一個因素,但最主要是因為我,一個旅部機要參謀居然是日方間諜,這是他們絕難接受的。”

“所以你判斷,他們現在正忙著接受調查,顧不上我了?”

“是的。我前兩天就跟您報告過我這一觀點。”

“照你這意思,我明天就該打道回府了?”

“難道您想跟獨立旅主力決戰嗎?”

高紀蘭在一旁說:“首長從來教導我們說,特種作戰的主要任務絕不是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趙文宇追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高紀蘭說:“如果沒理解錯的話,我們這次零號行動並沒有結束,對嗎首長?”

張大川欣慰地看著他這位得意門生笑道:“那你是怎麼理解我們下一步行動目標的呢?”

高紀蘭答道:“保持目標不變。”

趙文宇大為不解道:“可是采訪流產,北方局的魏書記也巳經回天津了啊。”

“這並不妨礙織田加代死裏逃生重返獨立旅。”

“然後呢?”

高紀蘭替她的首長倒了一碗水。張大川談興正濃:“然後推動調查朝縱深發展,趙參謀背後是馬政委,馬政委背後又會是誰呢?這是一篇永遠也做不完的文章。”

趙文宇有點開竅了:“不過以我對共產黨的了解,他們是不會這麼輕易上當的。”

張大川終於開口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設計出一套絲絲人扣的方案,使他們不得不信!”

高紀蘭問趙文宇說:“你了解馬政委嗎?”

“‘抗大’我是他學生,後來在獨立旅又是他的下屬,怎麼會不了解呢?”

“你能不能介紹一下這個人的背景情況?”

“我想想啊,馬勇,一八九八年出生,天津楊村人,一九一六年考人北京大學,參加過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後被民國政府逮捕人獄,第二年出獄後赴法國留學,在法國加人共產主義小組,當時他的同學周恩來、鄧小平、陳毅、聶榮臻、李富春、李維漢等人後來都成了共產黨的高級領導人……”

“可是為什麼馬勇直到今天還隻是獨立旅一名政委呢?”高紀蘭問。“問題出在他留學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二一年,父親病故,他回國奔喪。按中國古製父母過世需在家守孝三年,馬勇又是個大孝子,所以他在家足足守了三年,到一九二四年才出山,在天津一家報館裏謀了個差事。那年,周恩來從法國學成歸來,受聘於黃埔軍校任政治部主任,他另外幾個同學李富春、聶榮臻轉道去了蘇聯留學,第二年回國紛紛擔任要職,而馬勇卻還在報館裏當他的編輯……”

高紀蘭笑道:“用你們中國話來說,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趙文宇也笑了:“是這意思。後來北伐、上海工人起義、南昌暴動他統統都沒趕上,所以跟他那些同學,尤其是周恩來的差距越來越大。”

“那他是什麼時候參加共產黨的呢?”

“那晚了!他一九三五年在天津人黨,那時候周恩來都巳經是中共黨內三巨頭之一了。”

“他什麼時候去的延安?”

“也就比我早幾個月吧。不過他倒是最早的一批教師,因為當時‘抗大’剛成立,延安像他這種學曆絕對是罕見品種,再加上當時他幾個法國留學時的同學推薦……”

“推薦他的同學都有誰?”張大川突然發問道。

“這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您知道,他留學法國多早啊?那會兒的同學到一九三五年大多數都成為共產黨裏的高官了。”

張大川顯得有些遺憾:“如果知道是誰那就更完美了,繼續。”

“我了解的就這麼多了。”

“那你在‘抗大’時他不是你老師嗎?他和哪些高官來往你不知道嗎?”“我真不知道,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隻限於課堂上交流,至於他們下課後跟什麼人來往我哪知道啊。”

“你不是他得意門生嗎?”

“什麼得意門生!我隻是個課代表,收集同學們作業交給他批改而巳,並不是你想象的隨意進出老師宿舍,無話不談那種!”

張大川問道:“後來獨立旅兩年多裏,你對他又有多少新認識呢?”趙文宇想了想說:“他這個人吧,文化水平還有部隊管理這一套還是挺有水平的,但從未領兵打過仗,軍事這塊比較弱。”

高紀蘭說:“我問的是人際關係!”

“原來和老旅長關係不錯,倆月前上莊那一仗後,軍區調來現在這位旅長,在我們旅部參謀們看來,兩人一開始關係有不順暢,但不出半月政委就把他整治得服服帖帖……”

“怎麼個服帖法?”

“比如這次警衛任務,本來按分工應該由旅長分管的,可馬政委他大權獨攬一手包辦了,當時給延安的那兩份查詢電文也都是他親自簽發的。”高紀蘭看了張大川一眼:“我還有個問題,當時你們沒定由哪家接受采訪嗎?那天晚上我問過古董,但他語焉不詳,到現在我也沒搞清楚,這八路軍總部跟中共北方局到底是什麼關係?”

“去年織田加代來寮海是我和政委接待的,還有一位從天津趕過來的北方局負責宣傳的副書記,好像姓項,對,項書記。我們幾方當時是這麼定的,一個是時間,一九四二年年底最後一天;地點,寮海附近;由獨立旅負責警衛工作;再一個就是誰來接受采訪,當時有兩個選擇,一是八路軍總部首長,二是中共北方局領導,這兩個機構一個負責軍事一個屬於黨務機關,級別也都差不多,但由於那時候時間上還早嘛,再說這次采訪還需要中央批準,所以沒確定人選。這次最後由北方局而不是八路軍總部首長接受采訪,可能主要是因為岡村寧次將軍發動那次掃蕩,八路軍在軍事上比較吃緊,所以把這項任務推給北方局了。”

“清楚了。”張大川微笑著問趙文宇說,“我最後一個問題:如果讓你再演一次黃蓋,你會是什麼態度?”

趙文宇臉色驟變道:“您這不是讓我回去送死嗎?”

高紀蘭起來拍拍他肩膀說:“為帝國利益死何足惜?!”

剛子在王莊找到高大栓和弟兄們時,天還敞亮,可這幫孫子巳經喝迷糊了。林嬌嬌聞不得屋裏味道,剛一進屋便捂嘴跑出去了,剛子也覺得孫子們丟了他臉,正要出屋去追,被高大栓一把拉住說:“來兄弟,一塊兒喝點!”

“喝你媽個頭!”剛子甩開高大栓,卻又被小鋼炮和另兩位兄弟給絆住了。一見小鋼炮,剛子想起藿香,當頭就是一拳,“你他娘的還有臉來見我?!”

小鋼炮被打倒在地,卻依舊衝剛子笑道:“打得好!”

兄弟們見小鋼炮被人打了,都衝上來撲向剛子,一團人纏在一起混戰,直打得昏天黑地,打到肚子裏那點酒水汙穢全吐差不多了,才猛然酒醒,發覺打的竟是剛子,又大呼小叫相擁痛哭了一場。

據高大栓說,簾子洞那次,一槍未發便折了八位兄弟,傷了四位。後來聽說剛子讓張大川給擄走了,大夥兒又不敢回寮海,隻好跟高大栓到王莊投奔他那位相好。相好那兒住不下,又在邊上借了幾戶人家,一天到晚閑著沒事,便借酒澆愁,連高大栓這樣平時很少醉的也幾乎一喝就醉,一醉就睡,沒幾天就把他相好的喝了個鍋底朝天,人也瘦了一圈。

剛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說:“你們這麼天天爛醉如泥就不怕喝殘喝死啊!”

高大栓說:“喝死了算,早死早投胎!”

看著他那脫了形的臉,和無神的眼睛,剛子不由得一陣心酸:從根上說,人家走到這一步,還不是自己害的?要不是為救自家老爺子,人至少還在皇協軍人五人六地當差,至於像現在這樣遭這活罪嗎?想到這一層,他起身朝兄弟們一一鞠躬後說:“是我對不住兄弟們了!”

高大栓還有點頭暈,半斜在炕上看剛子這般舉動覺著奇怪,懶洋洋問道:“你怎麼了?

剛子答道:“沒怎麼,隻是覺得怪對不住大夥兒的。”

高大栓這才想起剛子原來是讓張大川擄走的,便問他怎麼從鬼子手裏逃脫,又怎麼找來這地方的,剛子照實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我找來這裏,一是跟弟兄們賠罪道對不起,二來嘛,就是跟大夥兒商量商量,看看從今往後都有些什麼打算?”

高大栓看著炕上地底下這滿屋子的醉漢,搖搖頭說:“都這樣了,廢了,還能有什麼打算?”

“可著那八位兄弟全都白死了?”

一位兄弟說:“可不是白死了嗎?”

又有一位說:“常言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咱們小拇指擰人大腿,沒全折那是大腿沒使勁,還想什麼想!”

看來這幫兄弟全讓張大川打怕了,剛子灰心地抱起他那挺機槍說:“那成,兄弟們就這麼醉著吧,哥哥告辭了!”

“嗨嗨’什麼就告辭了?”高大栓跳下炕攔住他說,“把話說清楚囉!”“那好廣剛子打開油紙包裹的機槍往炕上一亮說,“瞅清楚了,這是什麼?”

“機槍啊?”

“對,機槍,從我們家地窖裏剛起出來的!我管他什麼張大川李大川,胳膊大腿!在我眼裏他就一個屁!”

高大栓不相信似的看著剛子:“你拿它去對付張大川?!”

“怎麼不行啊?”

“不是,就你一人?”

“本來還算上你們幾個,可今兒一看,算了吧一幫醉鬼!”

“醉鬼怎麼了?武鬆還醉打蔣門神呢!”小鋼炮剛才被剛子一拳打的,現在鼻子還一直淌著血呢。

剛子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喝道:“你還有臉在我這兒提什麼武鬆?!要不是你當初甩下她們娘兒倆,藿香至於……”

高大栓一聽剛子這話,趕緊擋他麵前問道:“藿香怎麼了?”

剛子兩眼冒火指著小鋼炮說:“你問他!”

小鋼炮一臉無辜道:“我走時候還好好的,你可別嚇我啊?!”

高大栓說:“你把話說清楚了,藿香她到底怎麼了?!”

“死了!”

高大栓從剛子手裏拽過小鋼炮,厲聲問道:“你說你從鬼子手裏逃出來,可為什麼一直沒提藿香?!”

“我真不知道啊!”

“那你告訴我,你出來的時候,嫂子和藿香娘兒倆怎麼個情況?!”

“快讓鬼子追上了

“意思說,還沒讓鬼子抓著是不是?!”

“是小鋼炮回答得越來越小聲。

高大栓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高聲喊道:“你個王八蛋!扔下孤女寡母自個兒跑了?你他娘的還是個爺們兒嗎?!”

“我回來報信來了!”

高大栓又踹了他一腳:“報你媽個頭啊!”

小鋼炮開始滿地打滾痛哭流涕。

剛子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高大栓下手之重,言語之犀利,無非是在演戲而巳,既為自己解氣,又替小鋼炮謀一條生路。真巧這時候林嬌嬌闖進來找剛子,高大栓順勢拉住她說:“嫂子你來得正好,這家夥是死是活,要殺要剮全憑你一句話!”

林嬌嬌根本沒顧上高大栓和小鋼炮,一把將剛子拽到外屋指指門外說:“你看看外頭這人你見過嗎?”

高大栓他們待的這間是裏屋,外頭還有一間堂屋,平時擺了五六張桌椅板莞供過往客人歇腳打尖,順便賣些酒菜麵飯。自打高大栓領這幫兄弟們來後,裏外屋全都讓他們占了,他那相好的伺候他們這一大幫人都拉不開磨,哪還有工夫接待外客?小店歇業巳經好多天了,偶爾有些過客敲門問能不能弄點吃的,都讓老板娘一句“沒有”給打發走了。可今天這位客人有些磨嘰,拉著老板娘在門口說好半天就是不走。一開始林嬌嬌也沒在意,可後來聽門口那人提到八路軍、工作隊,心裏猛地一緊,趕緊跑裏屋拉剛子出來看看:“這人是張大川那邊的嗎?”

可不是嗎?!剛子跟張大川工作隊混了這麼久,他裏頭那些隊員基本上都混了個麵熟,他隻看了一眼就判定說:“沒錯!”

“你可看清楚看了!”

“看清楚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正找你們呢他娘的自個兒撞上門來了?剛子二話沒說出門就摟住那家夥打招呼說,“嗨哥們兒,還認識我嗎?”

那小子開頭有點蒙,當剛子摟著他快走到門邊時突然甩開說:“你幹什麼?!”

“不認識我了?我剛子啊!”

“不認識!”

“行啊,不認識也沒關係,你不是來討口吃的嗎?老子給你!”話音未落剛子一招“乾坤反轉”將這家夥雙手反剪,一腳端進屋裏,然後衝裏屋喊道,“大栓迎客!”

剛子這幾招迅雷不及掩耳,那小子都巳經摔在堂屋地上了,老板娘還在後頭緊趕慢趕喊道:“喂喂,剛子你幹嗎呢?!”

高大栓一大幫人蜂擁而出將這小子團團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問剛子怎麼回事,剛子撇撇頭說:“張大川一夥兒的,要飯要你們家來了!”

在皇協軍待久了都有個打太平拳的習慣,但凡於己無害又能討到便宜的買賣決意不肯錯過,一聽是張大川部下,掄起拳頭就往上衝,一人一拳把這家夥打得鼻青臉腫。剛子和林嬌嬌在一旁趕緊攔住他們說,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這幫人憋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撿著這麼一機會豈肯放過?拳頭雨點般繼續往下招呼。剛子急了,從屋裏搬出機槍對準他們喊道:“誰再不聽勸別怪我翻臉啊!”

見剛子動真家夥了,眾人立即住手,傻傻地看著他。

剛子蹲下問這小子說:“你真不認得我了?”

小子雖然被打得渾身是血,但從神情上仍能看出他一臉倔強。

“我隻問你一句話,今晚張大川是不是也住王莊了?”

“呸!”小子將一口帶血濃痰吐到剛子臉上。

老板娘趕緊拿了塊毛巾遞給剛子,剛子擺擺手,抹了把臉站起來笑道:“行,小子有種!”他轉臉對老板娘說,“弟妹麻煩你出去打探一下,看今兒莊裏是不是來了撥外人?問清楚,一共多少人,都住誰家了……”“還有廣林嬌嬌在一旁急著插話道,“看裏頭有沒有一個癱了的老頭,還有個比我年輕,再胖一點的女人。”

老板娘答應一聲就出去了。高大栓揮揮手,幾位弟兄將那家夥五花大綁嘴裏塞了塊抹布押人後院。

“這麼巧,張大川也住王莊了?”高大栓摸著後腦勺在原地打轉。

“不是冤家不聚頭廣剛子仰天長嘯,“老天爺開眼啊!”

林嬌嬌在一旁插話說:“可就憑我們幾個,怕是寡不敵眾啊!”

“我管他敵不敵,今兒要錯過這機會,我後悔一輩子!”剛子進裏屋坐炕頭上開始擦他寶貝機槍。

“我意思是說,動手前盡可能把敵我雙方情況分析得透些,不打無準備之仗嘛。”林嬌嬌跟在他屁股後頭說。

“嫂子說得是啊。”高大栓也在後頭附和道。

“你們誰要是害怕,可以不去啊!”

林嬌嬌火了:“你以為你誰啊,拿了挺機槍天下無敵了啊?!好賴話都分不清了!”

剛子指指高大栓說:“你問問他,他那幫兄弟真槍真刀跟張大川幹,行嗎?!”

高大栓莫名其妙指指自個兒鼻子說:“怎麼拐我這兒了?”

剛子一臉煩躁道:“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啊,張大川都到眼麵前了憑什麼不行哪?!”

“那好,待會兒你媳婦回來咱就起身!”

“起就起,誰怕誰啊?!”

林嬌嬌攔住他倆說:“你們老在這兒鬥氣管什麼用啊?現在關鍵問題是,敵眾我寡,這仗怎麼打?!”

“我說我打張大川了嗎?”

林嬌嬌一愣:“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就你一人知道敵眾我寡啊?今晚隻顧老爺子和二芬,我帶倆弟兄先引開他們,大栓你和你嫂子負責救人!”

機槍聲響起的時候張大川正在吃飯。

今天采辦似乎不太順利,三組六人隻帶回十來份飯菜,還有名學員遲遲沒有歸隊。端起飯碗時張大川嘀咕了一句,怎麼回事延安工作隊這塊牌子不靈了嗎?高紀蘭在一旁說,要不行強行征集算了。王山田不同意說,脫下偽裝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張大川似乎在想什麼心事,沒理會他們的討論。這時剛子機槍響了,高紀蘭和王山田本能地扔下飯碗就要往外衝,張大川紋絲不動喝道:“慌什麼?坐下!”

不一會兒外頭似乎變得更熱鬧了,機槍聲與步槍和短槍聲交集在一起,偶爾還夾雜著手雷的爆炸聲。

“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廣張大川仔細傾聽和辨認著,“三八式步槍,南部十四年式手槍,學員們開始反擊了。”

“可我們並沒有配備輕機槍啊?”王山田和高紀蘭也學首長那樣側耳傾聽。

“所以說這是襲擊者的配備。”張大)11說。

“是獨立旅嗎?!”高紀蘭問。

張大川搖搖頭說:“一支輕機槍外加五六支三八式,獨立旅絕不會用這種火力配備向我們發起攻擊!”

“土匪?或是當地民團?”王山田提出另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