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延安終於回電了,大概意思是說,經再次核實,中央社會部三局確有一支由張大川同誌率領的特別工作隊前往寮海一帶執行任務,並望獨立旅配合工作隊共同完成采訪安全保衛工作。
政委接到電文後整個人都傻了,他再三問趙參謀說,你們不會搞錯吧?趙參謀言之鑿鑿回答說,錯不了,我跟小王對了好幾遍呢!
難道是我錯了?政委把楊子敬和古董叫到旅部後麵那小樹林裏開了個小會,商討如何貫徹延安電文指示精神。
“張大川,男,四十二歲,身高一米七零,體重一百二十五斤,長發,國字臉,嘴唇右上方有一小黑痣……”楊子敬讀到這裏時,抬頭看看政委和古董說,“那張隊長嘴角上有小黑痣嗎?”
“有!”政委很肯定地說。
“我不知道啊,我從來沒見過那什麼張隊長!”古董說。
“嘿,真邪了門了!政委,這回您老人家徹底崴了泥了!”
政委笑著拍了楊子敬腦袋一下說:“還不都讓你倆臭小子害的!”楊子敬喊冤道:“我們本著替黨負責,為抗戰大局負責的精神,怎麼也錯了?”
古董在一旁替政委解圍,問道:“旅長什麼態度?”
“還沒來得及跟他商量,先聽聽你倆意見。”
古董說:“既然延安來電明確指示,我們一定放棄成見,竭盡全力配合工作隊完成這次安全保衛工作,是不是楊連長?”
楊子敬態度可沒古董這麼積極:“我還是有些想不通。”
政委問道:“你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啊?”
楊子敬答道:“難道我們以前所有懷疑都無中生有嗎?”
政委沉吟道:“那倒也不完全是,我在想,是不是他們工作性質特殊,
有很多地方我們理解不了呢?”
“見死不救,利用老爺子脅迫剛子就範是工作性質所致?跑到山上盛氣淩人跟政委您拍桌子難道也是因為工作性質特殊?!還有以前古董提出的冒充日軍提走教師團,李茂才搖身一變率憲兵隊上船扣貨抓剛子這些疑點你又怎麼解釋呢?!”
“是啊,這些疑點問題都是我們急需搞清楚的。”政委背手遙望著遠處說,“但既然延安方麵巳經有了明確答複,我們就必須扭轉立場,盡快與工作隊取得聯係,坦誠相見消除誤解,共同做好這次采訪的安全保衛工作。對了,這幾天沒顧上過問,你們準備工作做怎麼樣了?”
楊子敬看了古董一眼說:“一切都巳經準備就緒,隻等旅部一聲令下了!”
政委滿意地點點頭說:“現在距離采訪隻有五天時間了,我們三個主力團都巳經拉上去各就各位,對寮海的內藤聯隊形成鉗製之勢,隨時準備迎戰來犯之敵。至於采訪具體地點,我跟旅長再三討論之後也巳達成共識,最後定在上莊。古董!”
“到!”
“你明日即率部進人上莊,部署警戒。”
“是!”
“上次旅部遇襲之後,那一帶老百姓全都遷走了,所以環境相對單純,有利於安全防衛……”
楊子敬打斷政委問道:“可那兒現在全都是斷垣殘壁,總部首長和織田夫人來他們住哪兒?采訪怎麼進行?”
“按原定計劃,織田夫人及隨行人員提前一天抵達采訪地點,總部首長住旅部,第二天清晨六點出發趕往上莊,四十多裏山路,馬隊不到一小時就到了,不耽誤八點開始的采訪。”
“織田加代一行多少人?他們總不能也跟我們戰士一樣大冬天露營吧?”
“所以這裏麵還有個房屋修建任務,這個任務旅部巳經交給工兵連了,這兩天應該完成得差不多了吧?”
楊子敬不滿道:“可著您什麼都安排好了今兒來知會我們一下?”
政委笑道:“你這小鬼頭,我這是替你們開道你懂不懂?硬件方麵旅部能做都替你們做了,現在關鍵是如何處理好跟工作隊之間的關係,還有就是與織田夫人保持暢通聯係。整個獨立旅就我和趙參謀見過織田夫人,還是去年夏天參加她與北方局領導會麵時見的。現在分下工,我把趙參謀交給古董,到時候由你們負責迎接並保護織田夫人一行前往上莊,注意,千萬認準了,別到時候又張冠李戴;我和小楊啃硬骨頭,小楊你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和我一塊兒去趟東鄉村,再會會那位張隊長,根據延安指示精神,共商防衛大計。”
楊子敬聽出政委話中有話,便問:“政委有什麼原則啊?到時候我也好把握一下:
政委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原則?坦誠相見精誠合作!”
“真的假的?您剛才說‘會會那位張隊長’什麼意思?”
政委反問道:“你說我什麼意思?中國話都聽不懂了?”
“可我怎麼聽起來您有點不情願哪?”
古董趕緊在一旁說:“你這就屬於雞蛋裏挑骨頭了,我覺得政委這話很正常啊。”
“好好你們全都正常,就我一神經病行了吧?!”
古董摟起他安撫說:“我說楊子敬同誌,你這種對黨的事業忠誠不渝,對問題鍥而不舍鑽研,刨根問底的精神是好的,也是很值得我們大家學習的,但是……”
“你一但是就完蛋了。”
“但是,你一根筋,鑽牛角尖的方式方法也是要不得的。既然延安方麵巳經有明確態度了,你還顧慮什麼呢?非把政委拉到你同一戰線才肯罷休啊?”
政委打斷他倆這種一唱一和式的調侃說:“行了!你們還有沒有問題?要沒問題的話各就各位,按剛才分工立刻回去準備,散會!”
楊子敬與古董對看一眼說:“敢情剛才是一會議?”
古董瞪了他一眼說:“你以為呢?”
政委走後,偌大林子裏隻剩下楊子敬和古董倆人。楊子敬嘴裏叼了根樹枝,身子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懶洋洋地曬太陽,古董招呼他說:“嗨,你走不走啊?”
楊子敬頭也不回地回應道:“特警連不都交給你了嗎,還賴這兒幹嗎?”古董火了:“嗨我說,好心好意喊你一塊兒走,怎麼成我賴這兒了?”
“那還不趕緊?”
“你呢?”
“我這兒再躺會兒。”
古董知道他這位老搭檔牛脾氣又犯了,走到他身旁捅捅他說:“是不是思想上挖搭還沒解開啊?”
“我能有什麼挖搭?沒有!”
“那行,趕緊回去跟全連做個戰前動員!”說著古董就要拉他。
楊子敬一把推開古董說:“敵我都還沒分清楚你戰個屁啊?!動員?你讓戰士們槍口都對準誰?”
“一切不速之客!”
“誰是不速之客?張大川算不算?他要不算我看就沒了。”
古董雙手攏在袖口裏,用胳膊肘架他肩上笑道:“說來說去還是跟延安電文較勁鬧不痛快啊?”
“哎古董,你說這電文啊,有鼻子有眼,連臉上哪兒長一顆痣都說得一清二楚,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再奇怪也是延安來電,現在連政委都解除警報了,你一小小連長還較什麼勁哪?!”
“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張大川萬一真是鬼子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一槍崩了唄,可你這種假設是不存在的,同誌!”
“你崩個屁啊!還沒等你崩他早就把我們給收拾了!那次遭遇戰,就他救我那回,我見過他們出手,那叫一個利索,我從沒見過三八大蓋能玩成那樣,彈無虛發,一槍一個鬼子,子彈上膛、瞄準、射擊、彈殼退膛一氣嗬成,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十五秒。我當時就想,幸虧這幫人是在打鬼子,要調轉槍口就我那煙槍別動隊恐怕連十分鍾都撐不住……”
古董打斷他,若有所思道:“你等等,你剛才說彈無虛發一氣嗬成,這讓我聯想到你們那次上莊遇襲……”
楊子敬一下從樹幹上起來抓住古董:“你說什麼?!”
“我沒說啊,我什麼都沒說!喂,你這麼使勁幹嗎呀?你抓疼我了!”楊子敬捧住古董腦袋叫喚道:“我的球球哎!你可幫我解開一大疙瘩了!”
古董扒拉開楊子敬說:“你別瞎胡亂聯係啊!我隻是從戰術特征上分析,可沒別的意思啊!”
楊子敬依舊沉浸在興奮中,說:“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張冠李戴可是要犯大錯誤的!”
“我現在可以百分之五十肯定,張大川他們就是一夥鬼子,襲擊我旅
部的那夥鬼子!”
“那你怎麼解釋延安來電?”
“我沒法解釋,也解釋不了,所以我說百分之五十嘛。但是古董,有備無患,我們準備兩套方案這你總不會反對吧?”
“怎麼個兩套法?”
“一套是現定的常規方案,另外我們把張大川當成假想敵,再做一套方案……”
“你這兩套方案實施起來互相抵觸怎麼辦?”
“明裏一套暗裏一套,它抵觸個屎啊?!”
“我還是沒明白,你能不能具體說說?”
“好比說吧,接應織田夫人一行,現在定的是你和趙參謀吧?”
“是啊。”
“這是明的,暗地裏第二套方案呢,我再帶隊人馬暗中保護,以備不測;同理,在現定方案裏,總部首長不是要在咱旅部住一宿,第二天一早才趕往上莊嗎?差不多鍾點我這兒先出一隊人馬探路,如果半途萬一打起來,打的也是我楊子敬……”
“假設啊,對方要是在采訪過程中動手呢?”
“這是最頭疼的一種情況,那張大川事事地帶他一批人在周邊晃悠,你也不好轟他啊,假設前麵平安無事一切順利,到這一步也隻好來個以桃代李了。”
“怎麼個代法?”
“你覺得我們那批煙袋鍋子裏邊誰最像總部首長?”
古董大驚道:“你瘋了吧?!真正的首長,還有織田夫人那邊你怎麼交代?”
“首長這頭你來,無論用什麼方法,什麼馬拉稀啦,走錯路啦,半道上歇腳啦,反正你有的是辦法……”
“什麼我有的是辦法?!”古董叫喚道,“這事還是你自個兒來吧!”“我在那兒替首長們擋子彈我脫不開身哪!”
“楊子敬,你所有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假設前提之上,那就是張大川是個鬼子,對不對?”
“對。”
“要他真是中央社會部的呢?你知道你這婁子捅得有多大?”
“我知道。不光是我們獨立旅,就連總部首長的臉也一塊兒給丟了。”“不僅僅是丟臉的問題,有可能上麵精心籌劃了一年的采訪讓你這麼
一攪和,給攪黃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可能你還幹?!”
“那怎麼辦呢?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政委那頭你也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