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參謀趕緊將手揣進兜裏,似笑非笑地看著古董說:“老實交代,這簽字是不是你假冒的?!”

古董汗都快下來了:“借我幾個膽敢假冒政委簽名?!”

“那這紙條怎麼回事?”

“嗨,我那什麼,就想測試一下小王警惕性嘛,至於嗎大驚小怪!”小王不幹了:“你憑什麼測試我呀?!……”

趙參謀攔住小王,繼續問古董說:“你說你測試小王,為什麼拿人家延安工作隊當題目啊?你知道這問題嚴重性嗎?!”

古董啞口無言。

“古董,你說這事怎麼辦吧?”

“證據都在你手裏了,你說。”

“兩條路,一條是你自己向政委坦白交代,另一條是我向政委檢舉揭發,看在大家同事一場份兒上,你自己選吧。”

“這兩條都是死路。”

“你覺得你現在這樣還有活路嗎?”

高紀蘭趕到聯隊司令部時,一切都巳經結束了。剛子用槍口頂著李茂才全身而退,鄭責躲在一旁用手勢指揮憲兵讓出一條通道,眼睜睜看剛子林嬌嬌帶著藿香離開飯莊。

“那李茂才呢?!”由於憤怒,高紀蘭聲音有些發抖。

“我派去跟蹤的回來報告說,他們一家三口押著李茂才進山了。”

“是往獨立旅方向嗎?”

“不,東鄉村方向。”

“難道他帶著李茂才找首長去了?”高紀蘭喃喃自語道,“鄭責,你確定剛子沒看見你嗎?”

“我覺得他巳經看見了。”

“他把你、憲兵隊和首長聯係到一起了?”

“可能。”

高紀蘭怒極,狠狠扇了他一個嘴巴:“混蛋!”

鄭責挨了一嘴巴後,沒按日本傳統方式立正低頭喊“哈伊”,而是像普通中國人那樣用手摸摸挨了巴掌那半拉臉說:“你幹嗎打我啊?!”

“你和李茂才的愚蠢將使老師的心血和努力毀於一旦!”

“我現在就帶人去把他追回來!”

“給我備一匹快馬,我務必趕在剛子之前回東鄉村!”

鄭責所言不虛,剛子和林嬌嬌確實帶著藿香去東鄉村了,可問題是,他們沒走一半又打掉頭回寮海了。

因為藿香病了。

晚上藿香吃了一肚子油膩,連夜趕路又受了風寒,上吐下瀉,高燒不退,不論剛子怎麼勸,林嬌嬌死活不願再往前走了。

“這王八蛋怎麼辦?”剛子手裏還牽著個李茂才,“要不到東鄉村再找個大夫?”

李茂才插嘴說:“東鄉村沒大夫!”

剛子氣得直用腳端他:“你他娘的給我閉嘴!”

李茂才還在那兒嘟囔:“東鄉村是沒大夫嘛。”

剛子掄起胳膊就要扇他:“你再說我他娘的抽你!”

大冬天蟲子蛙類都人土冬眠了,四周靜得瘮人。林嬌嬌抱著藿香不停地來回走動,說:“要不你帶他去東鄉村吧!”

“那你呢?”

“我跟藿香回寮海。”

“那哪行啊?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你再走丟了,我上哪兒找你們去啊?”女人就是女人,甭管她上沒上過“抗大”,當沒當過八路,一遇著老公閨女,全瞎!

“得,我也甭去什麼東鄉村了,一塊兒回寮海吧。”

“那他怎麼辦?”林嬌嬌瞟了瞟蹲地上的李茂才說。

剛子在李茂才嘴裏塞了把茅草,然後扔進路邊小樹叢裏。

林嬌嬌問:“沒事吧你擱這兒?”

“天亮前我再回來,他跑不了!”

可等他再跟高大栓一±夬兒趕回來時,哪裏還有李茂才的影子?!

“是這兒嗎?”

剛子拿了根棍子四周搜尋一圈說:“沒錯就這兒啊!”

“你說這人是工作隊的嗎?”

“原本是老師那撥的,後來跟工作隊鬧一塊兒去了,張大川說他是奸細,可他自個兒說是八路……嗨,我也迷糊著呢!”

“你迷糊你還敢去東鄉村?”

“我得跟他們要老爺子啊!”

“老爺子不是在內藤手裏嗎?你跟工作隊要個鬼啊?”

“李茂才說的。對了,泰興樓我還看見鄭責了,穿了身鬼子軍服跟憲兵隊一塊兒。”

“誰是鄭責?”

“就張大川那警衛員。”

“張大川警衛員是鬼子?看走眼了吧?”

“我要看走眼,你拿我那倆眼珠子當泡踩!”

“你那個什麼八路工作隊不會就是鬼子吧?”

其實剛子心裏早就有答案,隻是不願麵對罷了。他抱著最後一絲燒幸輕聲說:“不過上回他們救我穿的也是鬼子軍服。”

“上回他們綁老爺子了嗎?甭管怎麼說剛子,反正東鄉村你是不能去了……”

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剛子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盡管張大川巳有思想準備,但高紀蘭帶回的壞消息仍讓他大吃一驚:李茂才膽大妄為,把事情攪得一團糟,鄭責暴露身份,更可能使整個行動功虧一簣。三個行動小組早巳經出發,但他依舊心神不寧。

“你確定他們往東鄉村來了嗎?”

“鄭責是這麼說的。”

張大川抬腕看看表說:“按說早該到了吧?”

“要不我再去村口看看?”

高紀蘭說著就要往屋外走,張大川一把拉住她,可能力道大了些,高紀蘭跌進張大川懷裏,頓時軟綿綿如冰雪融化。她閉上眼睛,鮮紅的嘴唇微微上翹,輕輕喊了聲:“老師!”

張大川抱緊高紀蘭,一陣幽蘭般清香使他陶醉,似乎也給了他一種安寧的力量。他抬頭深吸了一口氣。誘惑近在咫尺,觸手可得,但他不能。他輕柔地摸摸她那一頭秀發說了聲:“謝謝。”

高紀蘭生怕他離開似的更緊地抱住他。

一股熱浪驟然生成在丹田,衝擊著他即將崩潰的堤壩。張大川使出他最後一點力氣推開高紀蘭,大聲喊道:“警衛員!”

警衛員遠遠跟在他倆身後,走向村口。

高紀蘭臉上紅暈猶存,如春風拂麵。張大川瞥了她一眼,心頭一顫,趕緊將目光移向遠處。

“老師還在為剛子憂心嗎?”

張大川本想糾正她的稱呼,但最終沒有出口。身邊這位高紀蘭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自己的軟弱。本以為意誌決定一切,但最終發覺自己還是個凡夫俗胎,終究脫不開七情六欲,免不了犯錯,有時候還是方向性和根本性錯誤,就像李茂才和鄭責。

如果當初下手再狠些,將他們兩人禁閉一段時間,或幹脆遣送回國,局麵還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和糟糕嗎?可自己手軟了,對李茂才是忌憚,而對鄭責則是不舍,畢竟朝夕相處三年。可事實證明他巳棋錯一著,眼看就要滿盤皆輸!

野外寒風淩厲,高紀蘭巳完全從情迷意亂中清醒過來:“首長,我記得您以前講三十六計,其中好像提到說‘疑中之疑。比之自內,不自失也’,是不是有這幾句?”

張大川看了她一眼說:“疑中生疑局中局,借刀殺人以圖自保,這是反間計的至高境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我後天就要與織田加代會麵,剛子或林嬌嬌一旦與獨立旅取得聯係,我們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果我們因勢利導,把李茂才和鄭責交出去,交給獨立旅呢?!”“李茂才畢竟有前麵鋪墊,倒還說得通,鄭責你怎麼解釋?我張大川貼身警衛是一名日本特務?”

“那幹脆出動內藤聯隊圍剿獨立旅,讓他們自顧不暇!”

“我們這次行動目標是八路或中共北方局上層,而不是區區獨立旅!”

張大川突然轉移話題問道,“二芬還在你那兒嗎?”

“在。”

“讓二芬去找剛子。”

“我怎麼跟她說?”

“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高紀蘭疑惑道:“剛子都巳經看見鄭責了,他還會上這個當嗎?”

“老爺子在我們手裏,隻要二芬親眼所見,剛子就不得不信,不得不來!”“我這就去通知王山田,讓他帶人去據點把老爺子帶來!”

高紀蘭正要離開,李茂才拄著根樹枝一瘸一拐回來了。他“撲通”跪倒在張大川腳下,痛哭流涕道:“老師,我錯了!”

張大川凝視著腳下那條崎嶇山路,冷冷問說:“你怎麼錯了?”

“我狂妄自大,不遵守紀律,我一意孤行,破壞了大局,我讓剛子用槍逼著出城,然後又被五花大綁扔在荒郊野外,我辜負了首長……”

高紀蘭打斷他急切問道:“我問你剛子呢?!”

“半路孩子病了,他把我扔到路邊,帶林嬌嬌和孩子回寮海去了!”高紀蘭拉著張大川興奮地喊道:“首長您聽見了嗎?剛子和林嬌嬌回寮海去了!”

張大川依舊不動聲色道:“你高興什麼?孩子生病頂多為我們爭取到一夜時間,通知王山田立即行動!”

李茂才急忙從地上起來,追上張大川說:“請首長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張大川看了他一眼,繞開他繼續往前走,李茂才再次堵在他麵前。張大川逼視李茂才問道:“你知道你主要問題在什麼地方嗎?”

“脫離組織自行其是!”

“為什麼五十六名學員裏唯獨你敢這麼做呢?”

“可能是我從小野慣了吧?”

“你是嬌慣而不是野慣!你自恃出身豪門而鶴立獨行為所欲為,遭受處分後不閉門思過反而變本加厲,竟敢挾持整個內藤聯隊為你所用,置大局於不顧錯上加錯,以至於我們整個團隊暴露殆盡,危在旦夕,零號行動係於一發!這種情況下你竟敢跑來跟我說什麼將功贖罪?!李茂才我告訴你,你之罪罪不容赦,無功可贖!”

李茂才傻了:“那我……”

“唯自裁以謝天下!”

說罷,張大川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