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關查驗也必須在軍方監督下進行。”
此時,日本軍方巡邏艇巳駛出碼頭,正全速衝向錨地。
四
李茂才站在艇首,望著艇下犁出朵朵浪花,心情洶湧澎湃。
自離隊發配到內藤聯隊後,他心裏一直憋著口氣,那天與陳老爺子談話雖未達預期,但並未動搖他的觀點:首長過於強調謀略,攻心術和單打獨鬥,絕非他們這次行動的正確走向。在這點上他與鄭責一拍即合,所以他們決定向內藤攤牌,以取得他全力配合。
協商結果,內藤將憲兵隊和兩個小隊交由他倆全權指揮,並在交通工具、通訊設備及其他物資、資金上無條件全力配合。他們將在寮海開辟第二戰場,以策應整個零號行動。
他們第一步全麵接手小泉遺留下的那個情報網和偵察小隊,經一天一夜排查後,將第一號追蹤對象鎖定為大車店掌櫃林萬徒,而那天恰好是楊子敬約談剛子的前夜,因而很容易順著林萬徒這根藤摸到剛子這隻瓜,現在,該是瓜熟蒂落的時候了!
目標中那艘貨輪出現在李茂才望遠鏡裏。他離成功僅咫尺之遙,這時他真想讓首長來好好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謀略和攻心術,什麼叫作“有誌者事竟成”!
靠幫係纜懸梯一氣嗬成。李茂才有意顯擺,一個鷂子翻身從艇上直接躍上懸梯,幾步就上了貨輪。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汽笛聲迎麵撲來,著實嚇了他一跳,李茂才衝著從駕駛艙出來迎接他的船長大聲吼了聲:“混蛋!”
船長賠笑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李茂才根本聽不懂的英語,幸好出發前帶了一名海關官員,他才弄清楚這頭菲律賓豬在歡迎他。他令這位海關官員翻譯說:剛才為什麼鳴笛?翻譯過來的回話是:熱烈歡迎。
去你大爺的!李茂才在心裏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我嗎?!他揮揮手,隨後跟上來的那隊日本憲兵立時如狼似虎衝人駕駛台、艙房和貨艙,不一會兒便將全船人員趕鴨子似的趕上甲板。
他通過海關官員對船長下令道:“點名吧!”
船長對著“八國聯軍”開始點名:張三李四王五趙二麻子……
“人都齊了嗎?”李茂才問。
“齊了。”
“如果,我在你這艘船上檢查出任何偷渡客、走私者、抵抗分子,或違禁品、走私物品以及出現單貨不符現象,你知道你將麵臨什麼樣的後果嗎?”
當海關官員將這話翻譯給船長時,船長麵如死灰連聲答稱說:6330他走南闖北自然見識得,這回小日本動真格的了!隻不知那位爺帶著他那兩箱貨走了沒有。當初鳴笛是為了給他一個警告,要得了警告還沒走成那
就是尋死,拖著全船人一塊兒死。
剛子沒走成。
當李茂才從巡邏艇跳上舷梯時,貨才剛吊人漁船;船長鳴笛時,貨輪才收吊杆,當鬼子將船員一個個押上甲板時,他和小王還有船老大三人才手忙腳亂地拿油紙包裹箱子,然後擱拖網沉人海裏。而當所有這一切全都忙乎完時,李茂才巳經領著一群憲兵如狼似虎湧到漁船上了。
剛子換了身衣服從船艙裏出來,見著李茂才大吃一驚:這不那誰,教師團李老師嗎?我操,他真是鬼子啊?
李茂才一眼從人堆裏認出剛子,上前握住他手問道:“喲這不是剛子嗎?你怎麼在這兒啊?”
“漁老大給輪船送海鮮,搭便過來玩玩。”
李茂才轉身問船長說:“是這樣嗎?”
船長連連點頭。
李茂才轉頭來對剛子說:“那行,一塊兒上去看看,晚上吃你們送的海鮮。”
“你們忙,我就不去了。”剛子想溜。
李茂才沒搭理他,從船頭溜達到船尾,又從船尾溜達回船頭,問船老大說:“我看你這條船不像是打魚的啊?”
船老大回答說:“我這是送貨的。”
“噢送貨的廣李茂才又趴在船艙邊沿往裏頭看看說,“你這是給一條船送呢,還是連著送好幾家啊?”
船老大正不知如何回答,剛子跳出來擋住李茂才反問道:“哎我說李老師,你到底是哪頭的呀?”
李茂才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到底是八路工作隊呢,還是鬼子?”
“你說呢?”
“你這身衣服穿的,還是像鬼子多點吧。”
“那就當我鬼子吧。”
“那我就得稱呼你太君了。”剛子突然想起什麼說,“不過日後張隊長要問起來,我怎麼說?”
李茂才眼中掠過一絲不安的神情。他揮手讓船長和海關官員等幾人先回貨輪,隻留了幾名不懂中文的憲兵跟他一塊兒留在漁船上。這時天快黑了,一抹晚霞掛在海天一線處似乎還不願離去,但很快就被黑色吞嗟了。
過了一陣,李茂才又示意憲兵將小王和船老大押進船艙,然後指著船頭上兩隻破木箱說:“坐會兒?”
剛子仍站著不動:“有話快說太君,我還得趕回去填肚子呢!”
李茂才反問說:“誰太君了?”
“不你自個兒說的嗎?”
李茂才後悔了,後悔忘了教師團工作隊那茬了,以致在剛子麵前原形畢露。還能往回找補嗎?難。可再難也得試試。否則,知道他底細的剛子就是一廢物剛子。他能把一廢物剛子送到首長麵前,說,人我給你帶
來了?
在對剛子看法上,他和首長完全一致。當初討論行動方案時,他就十分讚賞首長把剛子當成鑰匙這一說法,就是在後來行動中他覺得首長太肉,顧忌太多,對剛子這種中國街麵上的混混,你犯不上跟他講什麼道理,不行就跟他來硬的,刺刀見紅,不信他不是個軟蛋!
“剛子,太不太君咱先放一邊成嗎?太君隻是個符號,八路也是。那回小學校救你那幾人不也穿著鬼子衣服嗎?你能說他們穿上鬼子服裝就不是八路,不是延安工作隊了嗎?所以看人要看本質,不能讓表麵文章迷糊眼了。就好比說現在吧,我明知道你船上有貨,你不是溜達著來送海鮮,而是來提貨的,我說得對嗎?”
剛子有點讓他說迷糊了:這李老師到底哪頭兒的呀?
李茂才接著說道:“其實這很簡單,我隻要把船運單跟貨艙裏的貨對比一下,我就知道你提沒提貨了……”
剛子不服道:“你這是什麼道理?我送趟海鮮還送出毛病來了?就好比我去你們家門口溜達一趟,你們家丟東西全算我頭上,有這道理嗎?許是你們家有內賊,許是你栽贓呢?!”
“嘴還挺硬。要不要我捉賊捉贓給你看看啊?”
剛子被逼到絕路上了:“行啊,隻要你有這本事。”
李茂才做了個手勢,頓時貨船上燈光大作’一束強光籠罩了整條漁船。“那我真動手了?”
剛子不再說話,緊張地盯著李茂才一舉一動。他巳經盤算好了,但凡這小子要輕舉妄動,他必定撲上去拚個魚死網破!
可他沒動。李茂才隻是蹲下身子用手飩了飩船頭甲板上的漁網,說:“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它結不結實?萬一路途中斷了,你那兩箱貨可沒地方找去了啊?”
剛子也挨著李茂才蹲下,說:“我信你還不行嗎?”
“這麼說你承認你是來取貨的了?讓我猜猜啊,你這兩箱貨體積不大,分量一箱在一百五十公斤,還有的箱小點,也要八十九公斤,裏頭肯定全都是鐵疙瘩,那會是什麼呢?楊子敬總不會讓你取個鐵錨什麼的回去吧?”
“可能是罐頭什麼的吧?”
李茂才搖搖頭說:“費那麼大勁兒從南洋進口罐頭?楊子敬他瘋了吧?”“要不是什麼武器?”
“不會,這麼兩箱武器撐死了也就兩挺輕機槍。從南洋進口兩挺機槍?不能夠!”
“要不撈上來咱看看?”
“誑我?”
“你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如打開看看,也省得咱倆胡思亂想在這兒
瞎猜
李茂才站起來拍拍手說:“你有這膽我還沒有呢。行了,走吧,回去跟楊連長帶個好。告訴他說,以後像這種行動最好還是派個內行來比較好些。”
這不是在罵我嗎?剛子憋一肚子氣卻還得受著。是啊,誰讓自個兒外行呢?
“另外,我估摸著你這麼水裏泡著,還沒到山裏頭那電子零件就該壞了,讓他做好準備到時候讓織田夫人再帶倆過來吧。”
這回剛子真的是不知道了:“你說這裏頭是電台?”
“不,錄音設備。說了你也不懂,你還是想想怎麼補這窟窿吧!”剛子一點就透:“你是讓我直接找我幹姐。然後你們搭個順風車?”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跟羊糞蛋直說唄
“你意思說你給楊連長取回一廢鐵疙瘩,還理直氣壯?”
剛子被擊中軟肋,眼淚都快出來了。
“另外剛子,你們家老爺子下落我巳經打探清楚了。”
“這事就不勞煩工作隊首長了。”
“你以為你們家老爺子還在鬼子那兒嗎?”
“你什麼意思?”
“我跟老爺子都打過照麵了你說什麼意思?”
剛子衝動地抓起李茂才衣襟說:“你要是騙我……”
“天打五雷轟!”“我爸他現在怎麼樣?”
“能吃能睡好著呢!”
“你怎麼讓我相信你見過他呢?”
“你們家老爺子右胳膊上是不是有一刀疤?”
如五雷轟頂,剛子感覺到丹田一股子氣直衝腦門:“他現在哪兒?!“在我們那兒。”
“我要跟織田姐聯係上了,你們立馬送老爺子回家?”
“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