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層林霜染,旅長和政委背手站在山崖前,焦急地眺望著那條林間小路。政委笑著問旅長說:“這回放心了吧?”

旅長放下望遠鏡,笑道:“這個楊瘋子,哎,我說得對吧?”

“他綽號很多,有叫他‘軍中魯肅’‘楊教條’,當然,也有人叫他‘楊瘋子’的。”

“不管叫什麼,能把采購小組順利接應回山,就是大功一件!”

古董在一旁插嘴說:“端了偽軍一個排,全殲鬼子兩個小隊,聽前哨回來報告說,輕重武器就裝了好幾輛馬車呢!”

旅長回頭看看身後的古董說:“聽說你和他臭味相投,一起被人封的教條頭銜,我建議政委,把他們倆弄一±夬兒去,幹脆臭氣熏天算了!”“可是指導員巳經定了啊?”

“看吧,走之前這個馬鎮雄還找我談了一次,說他和小楊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回二營幹他的營長,如果不行就換一下,馬鎮雄回二營,古董到特警連當指導員。古董,你怎麼想啊?”

“我服從組織安排!”

“你這個小滑頭!”

“來了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遠處上隻見五駕驢車載著重機槍和彈藥揚起一路塵土,楊子敬和馬鎮雄站在驢車上向山崖一行人行禮。

旅長回頭找著問:“剛才誰說馬車來著?!”

古董立正道:“是我!”

“現在怎麼成驢車了?”

“報告旅長,馬跟騾子交配生下驢,驢是馬的子孫,所以也屬於馬這一係……”

旅長踢了他一腳,笑道:“什麼亂七八糟!是馬跟驢生下騾子,你們德國馬跟騾子交配啊?!”

一陣歡笑聲中大家下山,不想這時候旅部門口卻巳人頭攢動,烏泱泱熱鬧得像個菜市場。楊子敬打了勝仗,繳獲許多輕重武器的消息不脛而走,旅長政委們還未走下山崖,楊子敬的驢隊剛抵達,各個團、直屬大隊首長們全都一股腦擁到旅部門口等著了,有朝楊子敬遞煙套近乎的,有仗理陳詞的,還有要拿馬、驢子、騾子跟他交換做買賣的,反正都一個意思,你這回勝仗我也有份,戰利品我也得分點!

楊子敬來者不拒,坐在驢車上笑眯眯抽煙跟人打著招呼,反倒是馬鎮雄緊張地守在驢車前頭,擺出一副誰動手就跟誰拚命的架勢。而那些老煙鍋們,看似漫不經心地擺開陣勢,一對一或一對倆地跟首長們在那兒對上了。

楊子敬居高臨下衝馬鎮雄和他那些煙鍋子們喊道:“你們幹嗎呀?首長們要參觀參觀,你們梧著蓋著幹嗎呀?!快,都打開讓首長們看個夠!”

說話旅長政委們從山上下來了,楊子敬趕緊跳下驢車上前敬禮道:“報告!特警連指導員馬鎮雄、連長楊子敬勝利完成任務,請首長指示!”政委湊到楊子敬跟前問道:“采購的零配件都沒丟吧?”

楊子敬同樣低聲回答說:“他們都先進去了,正裝配著呢!”

政委這才拍拍他肩膀說:“好樣的!你們這仗打出了我們獨立旅的威風,打出了我們憋在心頭的鳥氣!下麵請旅長給我們講話、指示!”

看來旅長今天心情大好,他先與政委開了句玩笑說:“你都說了我還說什麼?”

政委也笑了:“我才說兩句,你要實在沒的說了重複這兩句我也不反對。”

旅長看看四周各個團長營長們,問政委說:“今天旅部通知開會了嗎?”“沒有啊?可能是聽說小楊他們打了勝仗特地趕來祝賀的吧?”

周邊一'片附和聲。

旅長接著說道:“那好,既然大家都來了,我們也就開個現場會吧,今天小楊,我們楊子敬連長,還有馬鎮雄指導員率領特警連的戰士們凱旋,值得我們替他們慶祝,警衛員,去把我那瓶酒拿來!”

“哪瓶啊?”警衛員明擺著在那兒裝傻。

“我還有幾瓶啊?就朱總司令送的那瓶‘杏花村’!”

都知道這瓶“杏花村”是旅長的心肝寶貝,可除警衛員外誰都沒見過。今天旅長為楊子敬居然要把這酒開了,任憑誰聽了都不由得羨慕嫉妒恨得要死。酒拿來了,旅長打開瓶蓋,一股撲鼻香味頓時籠罩了全場。

“你們有誰想嚐嚐嗎?”旅長舉著瓶子說。

底下鴉雀無聲。

“不是不想廣旅長笑著倒了一瓶蓋遞給楊子敬說,“而是不敢,是不是啊?小楊,我這酒不能全給你喝了,我還得留著點留給下麵的同誌,誰知道哪天你們把內藤做了,甚至岡村寧次也說不準啊?所以我今天這兒的意思是,小楊馬鎮雄他們為我們獨立旅,至少是我來這兒以後,開了個好頭,希望大夥兒在替他們高興、為他們祝賀的同時也好好琢磨琢磨,你們怎麼把這好頭給續下去?小楊,你們今天一共做了多少鬼子啊?”

楊子敬立正報告道:“兩個小隊共八十五人,聯隊司令部參謀小泉少佐下落不明!”

“繳獲武器呢?”

“重機槍五挺,輕機槍十二挺,三八式步槍七十六把,手雷九十二箱,各式子彈共一百六十八箱!”

旅長打開“杏花村”時攢的口水這時終於憋不住流下來了:楊瘋子發財了!

“政委廣旅長扭頭看看政委說,“我個人意見,小楊他們繳獲的這些武器全都留在特警連歸他們使用,你看怎麼樣?”

政委沒說話,笑著點了點頭。

“從今往後我們立一個規矩,戰利品除特殊需要外,一律歸繳獲者留用!”議論聲四起,旅長擺擺手接著說道,“但注意啊,這個用,是使用,而不是所有權,不是說歸你用了我們旅部就無權調用了啊!在緊急、特殊情況下,旅部有權調撥,或者是集中調動。為什麼要立這個規矩呢?就是充分調動你們各團、各營的戰鬥積極性!好家夥都在鬼子那兒呢,有本事你們自個兒掙去!”

楊子敬當晚摟著挺機槍喝醉了。

剛子待在高大栓家裏貓了整整一天不敢露頭。他一是怕內藤,二是怕二芬,他怕內藤抓他,更怕二芬黏他,就是因為怕二芬黏他,他才睡著了,而正因為他睡著了,所以他平生頭一回爽約了,而且爽的是一位日本人。

他不知道現在七條是死是活,如果七條因為沒見上他結果讓鬼子抓回去給斃了,他這份人情欠得實在也太大了,所以他托高大栓無論如何到聯

隊司令部那邊打探打探,有沒有七條的消息。

第二天晚上,高大栓從班上下來,進門就喊:“看看我給你帶誰來了?!”剛子撩開門簾一看,他娘的小胖!

小胖撲上來抱著剛子一通痛哭流涕:“哥哥,您想死我了!”

剛子擦去肩頭小胖滴落的眼淚,照例拍了他後腦勺一下說:“你個死胖子還沒,還活著呢?!”

“托大哥的福還能喘口氣。”

高大栓在一旁倒水沏茶,看他們那樣笑道:“行了行了倆大老爺們兒酸不酸哪?坐下坐下,坐下說話!我給你們到外頭叫倆菜,今晚咱哥兒幾個好好喝兩盅!”

“大栓你行啊,打哪兒把這胖子給翻出來的?”

“聯隊司令部啊!”高大栓的聲音隔著簾子從院子飄進屋裏。

剛子回頭一臉疑惑地問小胖說:“怎麼還在司令部?那天內藤不那什麼你了嗎?”

小胖喝了口茶說:“大哥您聽我說,那天吧,內藤確實怒了,把我送憲兵隊準備收拾我呢……”

“結果你全都招了?”

“我招什麼呀?有什麼可招的呀?澡堂子跟您泡了回澡這也叫事啊?還有那什麼,倒賣軍火,那不跟著大哥您起哄賺倆酒錢嗎?內藤他也知道,皇協軍裏大夥兒都這麼幹,他辦誰啊?其實那天在小學校,他就是拿您嚇唬嚇唬我,表示他什麼什麼都知道,你們別跟我玩陰的啊,哎就這意思。”剛子不解地道:“可說破天你也是有前科的人啊,他還能留你在司令部嗎?”

“不瞞哥哥您,那天一進憲兵隊我就尿褲子了,好家夥那陣勢您是沒瞅見……”

“不就憲兵隊嗎,誰沒見過?”

“是是是,哥哥您見多識廣。”小胖一笑,“那天可把我嚇著了,我以為這回完蛋家夥了,尿褲子,嚇得直哭,後來都暈過去了……”

“瞧你那點出息!”

“是是是,我就這點出息,幸虧我就知道這麼點事兒,要再多點不用他們動家夥我肯定全給秀嚕了。”

“那後來呢?”

“醒來就碰見內藤啦!”

“他怎麼說?”

“不是他說是我說,我跪地上求他,說我不懂事一時糊塗啦,求他給我個機會啦……”

看小胖那一臉&樣,剛子伸腿道:“我他娘的真想一腳踹死你!”“不是大哥,人都是肉長的,他哪經得住憲兵隊那些鐵家夥啊?!”

“那你也不能這麼不要臉啊?”

“這臉值幾個錢啊……”

剛子揮揮手說,“得得,我也懶得再跟你廢話,滾吧!順便跟內藤報告一聲,說我剛子在這兒呢!”

小胖“撲通”給剛子跪下,說:“這不能夠啊,我小胖再渾,再貪生怕死也不至於做這種事啊!”

剛子真的踹了他一腳說:“滾!你這種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我發誓,除了軍火我別的什麼都沒說啊!”

“除了倒騰軍火你他娘的還能說啥?!”

“澡堂子咱倆說的我可一個字都沒漏!”

“真的?”

“我要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生出兒子沒屁眼!我頭頂生瘡腳底流膿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