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有貓路鼠有鼠道’這本來就是條賊道,左右的林子是最好的屏障:“可那邊也有一條小路直通方家鎮呀。”

劉煙鍋搖搖頭說:“那小路直得像根竿子,真遇上伏擊沒處藏沒法躲

的,鬼子不傻!指導員您這是考我吧?”

馬鎮雄搖搖頭說:“那天都巳經考過了。我問你劉煙鍋,你們那天怎麼想到從後邊摸進來的?”

“水無常形,兵無常法,旅部無非前後左右四麵,前頭肯定是你們防守重點,隻剩下兩翼和後邊了,本來我們曾想從左翼進的,後來看你兩翼也守得挺緊,沒辦法隻能從後邊進了。”

“看來楊子敬這點上是對的,薑是老的辣,兵也是老的好啊!”

“其實老兵也有老兵的弱點,仗打得越多,顧慮就會越多“楊子敬有句話我很讚同,他說,‘我就不喜歡那些沒什麼顧忌的生瓜蛋子,智者之戰追求的是敵亡我存,而不是同歸於盡。’所以,拿命換來的經驗才是軍人最最值錢的本事。老兵之本還在於‘既可為兵更可為謀’……”

“啥意思啊?”

“意思是說,老兵們既善於實戰,更能出謀劃策,楊子敬這老滑頭,等於一下子給特警連配備了三十多名作戰參謀!”

一駕載著“地雷”的驢車朝他們奔來,馬鎮雄走到驢車前剛要伸手,劉煙鍋趕緊拉住他說:“這是假貨!”

“假貨?”馬鎮雄吃驚道,“這不是演習我的同誌哥!”

趕車的年輕人湊到馬鎮雄跟前低聲說道:“指導員,鬼子在你身後看著呢!”

戰士們三五成群地往下搬著“地雷”,放人剛挖好的坑裏。馬鎮雄瞟了一眼身後的山林說:“鬼子就這麼等著?等你們挖坑、埋地雷,然後再下來踏著地雷前進?這都什麼邏輯?!”

劉煙鍋湊近馬鎮雄說:“黑天邏輯。這招要在大白天就不好使了,可這大晚上的黑不溜秋鬼子他也害怕呀!您這麼近距離都分不清真假,鬼子大老遠他能看得見嗎?看不清他就害怕,害怕他就遲疑,一遲疑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管他是真是假,拖到天亮就是勝利,連長答應我那挺機槍我就到手了!”

馬鎮雄看看表,淩晨三點四十二分,離天亮還有兩個半小時。他還是懷疑,靠這車“地雷”能把鬼子再拖兩個多鍾頭嗎?他拿起望遠鏡朝後山腰望去,鏡片裏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劉煙鍋帶著幾名年輕戰士回到他身旁報告說:“指導員,我怕鬼子奔西麵小路去方家鎮,帶他們幾個上去逗逗鬼子,待會兒您帶隊慢慢回撤,壓著點速度,讓這幫鬼雜種乖乖跟在我們屁股後頭,為方家鎮多爭取些時間。”

馬鎮雄猶豫道:“這麼近距離你們怎麼逗啊?”

“這您就別管了,反正我一定想辦法把他們逼回大路!”說著劉煙鍋帶領年輕戰士們沿小路迎敵而上,邊奔跑邊高聲嬉戲道:

“這兒這兒!”

“哪兒呢?”

“我明明見著這兒有隻野兔,一會兒跑哪兒去了?”

劉煙鍋低沉的聲音:“別亂跑!小心前麵有地雷!”

“我逮著了!我逮著野兔了!”

“別動!都待著別動!我踩著地雷了!你們誰幫我來起一下,小心點啊笨蛋!”還是劉煙鍋的聲音,但比剛才輕弱多了,“你們這幫兔崽子,為了吃口葷腥連命都不要啦?!”

又過了一會兒,連他們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大路上的雷也巳經埋得差不多了,幾名戰士用樹枝綁成的“笤帚”正在掃去痕跡,做最後處理。

“撤!”馬鎮雄騎馬帶領隊伍呈蛇形狀緩緩向前。一名戰士走到馬旁,牽起馬頭興奮地向馬鎮雄報告說:“鬼子跟上來了!”

馬鎮雄如釋重負出了口氣命令道:“拐過前麵彎道後,行進速度再往下壓壓,然後離開大路進山林與劉煙鍋他們會合!”

“明白!”這名戰士笑著跑開傳令去了。

遠遠尾隨在馬鎮雄身後的是小泉。

情報是昨天下午四點才送到的,說有三名共黨分子在楊村一帶登陸,身上隨攜有重要器械。那時內藤正在外地開會,小泉來不及請示,便自作主張帶兩個小隊趕到楊村設伏。

本以為隻有三名共黨,出動兩個小隊就巳經打出富餘量了,沒想八路方麵竟有兩個排兵力接應,伏擊圈很快被打開一個口子。這次出動的八路雖然在火力上一如既往地弱,但看上去經驗老到,他們並不戀戰,很有節奏地邊打邊退,很快就退到了方家鎮與上山的十字路口。小泉判斷這批八路肯定是往山上撤退,他一邊通過電台呼叫請求緊急支援,一邊在上山口設立臨時陣地,他知道,一旦八路上了山,就像魚人大海一樣再沒機會了。不料八路不僅沒上山,反而往海邊去了方家鎮方向,這下把小泉搞迷糊了:八路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大力丸膏藥?!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動,想等援兵來了以後再作打算。可是,就算他拔出槍頂著報務員腦袋一遍遍向寮海方麵請求支援,對方依然回答說,我們正在向內藤大佐請示……

“八嘎!”小泉氣得一腳踢翻電台罵道。這幫豬玀!混蛋!內藤內藤,內藤死了你們就不打仗了嗎?!

日軍的刻板、教條和不作為早就讓小泉忍無可忍了,比如北平教師團事件,本來巳經定下的計策讓倉井這笨蛋攪得一塌糊塗,可內藤的決定同樣讓他匪夷所思,倉井被擒與原定計劃之間有矛盾嗎?為什麼出了點小小差錯就要取消原定計劃呢?難道八路獨立旅會因為倉井不去上莊而來寮海嗎?不僅北平教師團的事上他優柔寡斷,在這次八路延安工作隊上更一錯再錯坐失良機,情報表明延安工作隊就在牛頭村,北平教師團在工作隊手裏,可內藤就是不作為,連上海來的武器專家提出要見圖紙的設計者都被他打哈哈給對付過去了,還煞有介事地拿出大本營密電做擋箭牌。不錯,大本營是說“切勿輕舉妄動”,可是,百分之一百把握,百分之兩百把握那也叫“輕舉妄動”嗎?如果這也叫“輕舉妄動”的話,皇姑屯事件、東大營“九一八事變”、盧溝橋“七七事變”和“一二八”淞滬戰役又怎麼算呢?!日本軍看起來氣貫長虹像隻猛虎,在太平洋、東南亞和中國大陸左右開弓使勁撲騰,但在小泉看來,這隻老虎快要撲騰不動了。物資短缺、兵源緊張都成為日本進一步推進戰略縱深的製約因素,更要命的是參謀本部和大本營這幫混蛋毫無戰略遠見,今天東一榔頭明天又西一棒子,毫無章法可言,以至於軍心渙散,七條這樣的變節分子隨處可見,更成了軍部的心腹大患……

小隊長過來報告,說八路巳埋設完地雷往方家鎮方向去了,請示小泉下一步指示。

援軍看來是沒什麼指望了,到底是踩著地雷去方家鎮,還是率部返回寮海,小泉麵前明擺著兩條路。接著打毫無勝算,但無功而返撤回寮海更不符合他性格,所以他下令:繼續追擊!

小隊不配備工兵,也沒有探雷儀器,小泉隻能遠遠跟在馬鎮雄後麵,摸著地雷走路,緩緩前行。沒走出去多遠,前哨回來報告說,前麵的八路不見了!這下把小泉徹底激怒了,他下令停止前進,所有士兵往兩旁散開,無論人還是牲口,隻要是活物統統給我抓來,在前麵開路!

快天亮時候,士兵們終於從附近村莊裏抓來一群豬狗牛羊和百姓在前麵開路。可奇怪的是,走出幾裏之後,居然沒有一枚地雷爆炸。小泉覺得奇怪,命幾名士兵挖開來看看,八路究竟在這底下埋了什麼,挖出來結果更讓小泉怒不可遏:花了整整半夜等待,小心翼翼躲避的竟是土製泥球!小泉徹底瘋了,他率領兩個小隊衝向方家鎮!

方家鎮早巳被楊子敬拿下,可他沒想到的是,“皇軍”居然如此慷慨,為一個排偽軍配備了兩挺重機槍,八挺輕機槍,幾十支步槍和幾乎數不清的手雷和子彈。楊子敬清點武器時第一感覺是發財了,發大發了!他仿佛就像一個財主數著他的金銀財寶,他的嘴一直沒有合攏,像個裂開的香瓜。朱三能在一旁問他,連長,這些槍彈咱用嗎?楊子敬拍了一下他脖子,大度地說:“全他娘的用上!”

方家鎮雖然是個小鎮,但它的城牆設置卻不含糊,護城河、吊橋、城垛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甕城。楊子敬命令戰士們將輕重機槍全都瞄準甕城,當然,還有一箱箱打開蓋的手雷。一位年輕戰士說,連長,你這是要關門打狗啊?另外一位戰士糾正他說,甕中捉鱉!朱三能提醒楊子敬說,鬼子習慣多批次衝鋒,我們應該等他們第二梯隊全部進城後才開火……還有人擔心說,鬼子要不進城呢?我們不就白瞎了嗎?

楊子敬摸著挺重機槍說:“同誌們,繳獲了這麼多武器彈藥,說實話我連做夢都沒想到。我們巳經順利完成了任務,是鬼子緊追不舍不讓我們消停,如果這時候他們知難而退,那我們就把他們的人頭暫且借在他們脖子上,如果不知好歹非要在這方家鎮跟我們決一高下,對不起,我們就在這兒堅決、徹底地滅了他們!”

楊子敬的講話贏得一片熱烈掌聲,其中也包括從狙擊點上撤下來的馬鎮雄和劉煙鍋他們。楊子敬握著馬鎮雄的手問道:“情況怎麼樣?”

“屁股後頭跟著呢,說話就到是吧劉煙鍋?”

劉煙鍋憨厚地笑笑,說:“差不多再過半個時辰吧。”

“那好,放下吊橋打開城門,輕重機槍手雷準備,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