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轉向旅長說:“他說的是戰士。”
旅長餘怒未消道:“戰士怎麼了?各團精挑細選,無論射擊、格鬥全
都是一等一的技術尖子!”
“上莊戰鬥失利後,我一直在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會敗?而且是慘敗?我以前一直糾纏在‘他們究竟是誰’這上麵,後來發覺此路不通,不說現在毫無線索,就是有線索找著了那又能怎麼樣?憑我們的現在的裝備、戰術和思維,下次碰著了照樣重蹈覆轍!”
政委問道:“你說的思維是什麼意思?”
“旅長是老紅軍了,您說說井岡山時候我們是怎麼打的?”
“這能比嗎?那時候打的是國民黨反動派,現在是日本鬼子!”
“是,那時候我們一開始打遊擊戰,遛得國民黨軍隊滿山遍野團團轉,後來李德夥同王明左傾機會主義瞎指揮,第四五次反圍剿打陣地戰,我們打得多被動?最後不得不放棄苦心經營的井岡山根據地,踏上長征之路。旅長我說得對吧?”
旅長感歎道:“是啊,王明路線害死人哪!”
“旅長您想想,那時候你們野戰軍一個師部才多少人?現在我們一個獨立旅部再加上印刷廠、話劇社、報社、醫院、夥房七七八八多少人?都快七百了!一個警衛連現在叫特警連,馱著這麼一大包袱你叫他怎麼打?不要說遊擊戰,就連最起碼的靈活機動都沒了……”
政委不同意說:“警衛連、特警連主要任務就是保護旅部安全,你扯什麼遊擊戰運動戰!”
旅長這回站在楊子敬一邊幫襯說:“我覺得小楊說得有道理,我們現在是攤子鋪得過大,政委別多心不是我說你啊,旅部這些個瓶瓶罐罐是該扔一些了
小子鬼滑頭把旅長都給繞進去了!政委瞪了楊子敬一眼說:“你就別繞了,各團給特警連選的戰士,跟上莊經驗教訓,還有特警連任務之間有什麼關係?你給我說清楚!”
“是!”楊子敬小腰板挺得筆直,“上莊對我來說最大的教訓是,我們既像個聾子瞎子,又如同個瘸子,敵人哪兒來的?他們多少人,用的是什麼武器,他們怎麼穿透我們三道明哨暗崗插到我旅部的?我們到現在還一無所知;他們進來以後,警衛連倉促應戰,旅部動作遲緩,那巳經不是作戰而是屠殺了。所以我認為,新組建的特警連應一改以往警衛連單純防衛的職能任務,把它變成一支靈活機動、攻防相兼的隊伍,拉出去它打得贏,保衛旅部它守得住。而它的戰士,除了政治技術過硬這兩項基本要求之外,我更看重的是他的戰鬥經驗和心理素質。就跟打架似的,有時候光武功高強,可心理素質不行,到最後他還是打不過那些心狠手辣的小
混混。”
旅長點上一袋煙鍋子,說:“這我同意。記得從前我們村有一練武的,平日裏老吹他跟誰誰誰學過,別人跟他過招他上下左右伸胳膊踢腿整挺明白,可有一回我們村跟隔壁村夏天搶水打起來了,我們那時候還小,起哄架秧子說你上啊,那人擼胳膊卷袖子牛哄哄去了,結果你猜怎麼著?讓人家倆農民用錮頭耙子給打得滿臉開花抬回來了。”
政委問說:“你心裏有人選了嗎?”
楊子敬答道:“早準備好了。”
說著從內衣兜裏掏出一張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的薄紙片遞給政委。政委掃了一眼轉交給旅長說:“看來這小子早就打埋伏了!”
“反正看了我也不認識。”旅長將那片紙拍在桌子上喊道,“警衛員!你照著這上頭名字一個個給我找來,我倒要看看你給我找的都是些什麼天兵天將!”
一個時辰後,一排其貌不揚、臉上寫滿滄桑的老兵,列隊站在了旅長和政委麵前。
“劉煙鍋、宋煙袋、王趕虎、朱三能……”政委回頭找楊子敬說,“你看這一個個的,啊?楊子敬!”
“到!”
“你搞什麼名堂?!你這是擺酒局還是組建特警連哪?”
新任指導員馬鎮雄在一旁煽風點火道:“嗬,這腰裏還都別著煙荷包,我看不如叫‘煙袋別動隊’算了!”
楊子敬瞪了馬鎮雄一眼說:“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
旅長板著臉終於憋不住爆發道:“楊子敬!這就是你所謂的‘戰鬥經驗’‘心理素質’?!”
楊子敬附在旅長耳邊輕聲說道:“我待會兒讓您看看,這些個煙袋鍋子酒精瓶子是怎麼修理馬指導員那幫精兵的!”
政委說:“嘀嘀咕咕說什麼呢楊子敬?大聲點!”
“是!我想在這兒向馬指導員下個戰書,我就帶這‘煙袋別動隊’跟你精兵強將玩一局怎麼樣啊?”
政委糾正他說:“什麼叫‘玩一局’?是實戰演練!”
“對,實戰演練!不過旅長政委,我要是贏了我可帶著他們下山迎老師們去了?”
旅長政委相視一笑沒有作答。
馬鎮雄不服道:“就憑你選的這些個滿臉褶子、呼哧帶喘的‘煙袋別
動隊’想跟我鬥?”
楊子敬摟起馬鎮雄說:“不是我跟你鬥,而是他們!我的指導員你好好想想吧,這些老家夥們從參軍那天算起,出生人死、大大小小地打多少年仗了?他們勝仗敗仗經曆無數,如今竟還能四肢完好地、“豎著”活到今天,憑的是什麼?是他們的經驗、心理素質和求生本能!而你那些所謂的射擊標兵、投彈能手、格鬥高手,嘿嘿,你到時候看吧,看他們怎麼在我這支‘煙袋別動隊’麵前變成爬蟲趴窩裏顫抖吧!”
五
藿香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當剛子深更半夜被二芬提溜到林嬌嬌屋裏時,藿香巳躺在她媽懷裏處於半昏迷狀態了。
剛子從林嬌嬌手裏接過藿香,搭了搭脈,然後點了她幾個穴道。林嬌嬌低著頭坐炕沿那兒暗自落淚,二芬焦急問道:“怎麼樣啊?”剛子拿起藿香小手邊搓邊問:“你們給她吃什麼了?昨兒還好好的。”“沒吃什麼呀,半個窩窩頭一小碗棒子麵粥……”二芬突然想起什麼問林嬌嬌說,“姐,不會是你那頓餃子吧?”
“什麼餃子?”
“好多天了吧姐?藿香不一直吵吵著說要吃羊肉餃子嗎?我姐到我那兒找了點麵粉,實在弄不著羊肉用了半張羊皮褥子剁餡給藿香包了頓餃子,沒吃幾個吧姐?”
林嬌嬌一直低著頭不吭聲。
“你們兩個!”剛子氣得渾身哆嗦,“怎麼不把自個兒剁了啊?林嬌嬌,虧你去過延安讀過‘抗大’,這種主意你也想得出啊……”
二芬在一旁使勁杵他:“別胡說!包頓餃子跟去不去延安讀沒讀‘抗大’有啥關係?!”
“那你問問她,為什麼放著我烤的羊腿不許孩子吃,卻偏讓她吃褥子!啊?!熟皮子時用了多少藥粉你們知道嗎?幸虧就幾個,要再多幾個孩子就毀你們手裏了!”
剛子罵完便抱起孩子往外走,林嬌嬌呆坐在炕沿上不動,二芬急著拉起她說:“還傻愣著幹嗎?走啊!”
幾人抱著藿香風風火火趕到二芬藥鋪邊上一家西醫診所,戴眼鏡那醫生翻開藿香眼皮子,又看了看她舌苔,最後用聽診器聽了下她的心肺,摘下聽筒說:“你們誰是孩子家長啊?”
林嬌嬌趕緊上前說:“是我。”
“這兩天給孩子吃什麼了?”
剛子接過話頭說:“羊皮褥子唄!”
醫生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就那熟羊皮,做褥子那種,她媽用那個給她閨女包了頓餃子。”
醫生不可思議地:“用羊皮包餃子?”
剛子說:“是啊,街麵上買不著羊肉,?亥子又饞……”
四眼醫生怒道:“孩子她媽不懂事,你這個當爹的也不懂事啊?這熟羊皮能吃嗎?!”
林嬌嬌嘴皮子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出聲。
“那現在怎麼辦吧?”
“先洗胃,然後點滴治療,住院觀察幾天,一定要等到毒素全部排幹淨後才能最終脫離危險……”
林嬌嬌急切打斷他問:“?亥子她現在有危險嗎?”
這時候進來兩名護士開始準備替孩子洗胃。四眼醫生伸開雙臂,老母雞趕鴨似的將他們轟到外邊候診室:“母親留下,其他人都給我出去!”二芬跟四眼醫生老熟人了,將他拉到一旁悄聲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孩子她真有危險嗎?”
“他們是你什麼人?”
“我姐,那男的是我男人。”
“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四眼找抽是吧?快說!?亥子到底怎麼樣?!”
“應該問題不大,就是治療費用可能會比較貴……”
“這麼多年街坊你別坑我啊!”
“要是你孩子我免費。”
“我姐孩子跟我孩子一樣!”
00這怎麼能一樣呢?……”
“我懶得跟你囉嗦,說吧多少?”
四眼附在二芬耳邊說了個數字,二芬睜大眼睛說:“這麼貴啊?”
剛子湊過來問道:“他說多少?”
“去去去!這兒沒你什麼事!”二芬用力推開剛子。
“藿香她是我侄女怎麼沒我事啊?”剛子抓起四眼衣襟喝道,“你到底說不說?!”
四眼嚇得直打哆嗦:“二芬你男人怎麼這麼粗魯啊?二十、二十塊大洋。”
剛子也嚇了一跳:“你搶錢吧?洗個胃吊兩瓶鹽水要二十塊大洋?!”“不是鹽水,是消炎抗生素!”
“抗生素也值不了這價!”
“還有住院費用!”
二芬在一旁解釋說:“現在藥品管製,抗生素是挺貴的,去年到今年巳經翻好幾個跟鬥了。”
剛子氣哼哼鬆手說:“你要敢跟我亂開價’信不信我拆了你這鳥診所!”二芬在一旁燒火添柴:“你知道我男人是幹嗎的嗎?說出來嚇死你!”四眼瞪大眼睛問二芬:“他幹嗎的?”
“聽說過皇協軍有個叫陳德剛的嗎?”
“他就是剛子?”
二芬得意洋洋看著他問道:“怎麼樣,能便宜點嗎?”
“我這裏童叟無欺!”
剛子怒了:“嘿你個煮不爛蒸不透不識好歹的……”
“你是皇協軍醫官你出去打聽打聽,要有比我這裏便宜的,你隨時把孩子帶走,圖便宜你我給你指條路,你從藥鋪拿兩瓶抗生素回家自己輸液肯定比我這裏便宜……”
“這倒是個主意廣二芬將剛子拉一邊問道,“你會輸液嗎?”
“我就會正骨那兩下子,西醫那套我還沒學全呢!”剛子往四下看看,壓低嗓音說道。
“大哥,輸液你也沒學會嗎?”
“沒有。”
“你這兩年皇協軍怎麼待的?!這麼簡單的東西你都不會?”
“你開藥鋪這麼多年你學會了嗎?”
“去去去!開藥鋪跟當醫官是一回事嗎?”
“我是正骨醫官!”
“行了行了,不會還這兒說什麼勁兒呢?趕緊回家籌錢吧!我這兒拚拚湊湊能湊個五六塊吧,餘下就看你這個當叔叔的了。”
這時林嬌嬌從裏麵衝出來喊道:“藿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