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不扒了你們兩個小崽子的皮,我就不姓王!”王歪嘴據說是喝酒中風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雖然整張臉都是斜的,走路一瘸一拐,但卻壯得像頭牛。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那醉漢也夾在當中,抄著手看他大發神威。
“賊骨頭,賤胚子......”王歪嘴一邊叫罵,一邊奪過了林震南手裏的爐鉤,“什麼樣的草狗落什麼樣的娃,一窩畜生整天在礦上搞事,老子今天要為民除害!”
成年男人的蠻力畢竟是孩子無法抗衡的,林震南很快被打倒。劈頭蓋臉的一頓猛抽後,王歪嘴看了看坐在地上嚎啕不已的兒子,邪火更盛,掉轉爐鉤就往林震南的膝蓋砸下,手底再也不留分寸。
“別打我哥,老子日你媽!”林定北大叫,奮力抱住王歪嘴的腿彎,張口咬下。
促不及防的王歪嘴一個趔趄,本來就不利索的腿腳絆成了麻花,仰天一跤跌倒。看熱鬧的人群頓時大笑,等到林震南爬起身沉腰紮馬,擺出迎戰架勢,噓聲更是四起,不少人都在起哄讓老王扔了家夥上去單挑。
和之前林定北去打狗蛋的那一拳不同,林震南揮臂的速度力道都頗具淩厲,王歪嘴剛撲來就硬吃了一記,騰騰騰連退了幾步。
礦工裏麵不乏練家子,見林震南這麼個幹幹瘦瘦的半大毛孩,出拳走的居然是剛猛路子,盡管火候沒到,但起手勢一亮就有如惡豹噬人,頓時起了個滿堂彩。
王歪嘴臊得滿臉紫漲,雙手直上直下地蠻打了過去,等衝到對方身前,正要去扼頭頸時,卻看到一隻拳頭徑直擊來,正中自己肚腹。
扶弱心態人皆有之,再加上老王在礦上向來人緣平平,這邊林震南接連三拳將王歪嘴硬生生放倒,另一邊圍觀人群就是三個連環大彩,竟沒半個例外。
“打死人啦,瘋婆娘的崽子打死人啦!”隨著淒厲的尖叫,王歪嘴那兩百多斤的老婆衝進圈子,一把撲倒林震南,長長的指甲往臉上撓個不休。
得空爬起的老王摸到爐鉤,扭曲著臉再次揮下,這一回他似乎已經喪失理智,把準頭對向了林震南的腦袋。
“哎喲!”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衝來,跟王歪嘴來了個親密擁抱,兩人滾成一堆。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正是那不知名的醉漢,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他一下子跳了起來,乜著眼大罵:“看熱鬧歸看熱鬧,哪個王八蛋不安好心,推老子出來的?”哄堂大笑聲中,他又回過頭看著一爐鉤砸在地上的王歪嘴,邊後退邊陪笑,“你繼續,你繼續......”
也顧不上罵娘,王歪嘴趁著老婆死死拽住了那小鬼的胳膊,上去就是惡狠狠的幾拳,“有人養沒有教的東西,老子閑著也是閑著,今天就打到你服為止!”
林震南年紀不大,卻倔強得讓人吃驚。之後的幾分鍾裏,王歪嘴每打一個耳光就問一句“服不服”,他始終咬著牙半聲不作,任由臉頰腫起破裂。
從一開始的幸災樂禍,到默然觀望,最終變成不忍,很多礦工都已經看不下去,更有人大聲說:“算嘍算嘍,殺人不過頭點地,跟個娃娃較什麼勁嘛!”王歪嘴聽在耳裏,卻更下不來台,轉眼瞥見林定北摸到身後又想咬自己,就掉頭去拎起了他,重重一拳捶在頭上。
“服不服?”他抓著弟弟,眼睛卻始終瞪住哥哥。
“我服了,你別打他。”林震南咬著牙。
王歪嘴冷笑,又是兩巴掌扇在小的臉上,“你不是很牛屄嗎?怎麼就這麼服了?”
“你打我吧,他還小,還沒長好,求求你。”林震南連聲音都啞了,臉上的血一滴滴順著下巴滾落。
“這事還不算完。”王歪嘴惡狠狠地宣布,鬆脫了手。
“到底是滄州來的小子,一把硬骨頭......”看著兄弟倆一步一挪地走遠,有人低聲評價,那醉漢聽見後陰陽怪氣地笑笑,趿拉著連腳趾都露在外麵的解放鞋隨眾散去。
“哥,我不怕打,你求他個雞巴?!”到了半路上,林定北還梗著脖子叫。
林震南用衣袖細細擦了一遍弟弟臉上的血汙,又替他擤了鼻涕,才說:“算了,他拳頭大,咱們過幾年再來討這個帳。你現在回家去,煤窯快放飯了,我吃過了再回。”
林定北“哦”了一聲,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哥,今天咱家燒幹的還是燒稀的?”
“沒米了,燒稀的吧。”林震南看他被扯破的衣服間根根肋骨凸出,兩隻髒兮兮的小手一直在用力勒褲帶,嗓音忽然一哽,“你過來,哥哥待會兒再去煤窯,先背你走一段。”
“......好吃佬,背稻草,背到河裏洗個澡,蟹子夾夾鳥。”趴在哥哥的背上,林定北一邊跟著念前者胡亂編出來的兒歌,一邊咯咯直樂。
“你笑什麼?”林震南反手拍拍他屁股。
“哥,那蟹子夾它幹啥?小鳥也能吃啊?”
林震南一時語塞,又背了老長一段路,放下了胞弟,“去吧,小鳥不能吃,哥哥一會給你帶好吃的。”
“你快點回來,我去把爐子通好,然後燒飯。”林定北挽起褲腿,摸出一根插在襪子裏沒被搜走的銅管,在手上晃了晃,衝哥哥扮個鬼臉,一瘸一拐地去了。
九十年代初期,私人煤窯多如雨後春筍,遇到地方上執法不嚴的,工頭就把大大小小各路神仙全都拜過,再堂而皇之地探礦掘井。湛陽這一塊兒天高皇帝遠,幾個小煤窯幹脆就把井口開在了國有礦脈邊上,有時候外包工短了人手,就請來一些本地鄉民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