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隨即看到的似乎是張印度臉孔:濃眉,高鼻,膚色黝黑,眼睛大而有神。在湛陽的時候,他沒少看這個透著咖喱味的國家拍出的電影,那些男演員大多都能算得是美男子,眼前的年輕人也不例外。
當然,並非隻有印度才會有類似的人種,林震南不確定自己的第一感覺百分百正確,也沒有過多的時間去考慮——年輕人已經抬起了右手,一把擰著消聲器的手槍正對準了他。
“卡”的一聲,林震南凝住了前傾欲撲的身形,已在發力邊緣的足弓緩緩回落,腳下的地板頓時龜裂。
年輕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無聲地笑笑,又往後退了幾步,把槍插在了腰帶上,單手對著林震南招了一招。等了很長時間見後者還是不動,他索性抽出手槍,一拆為二,丟在了地上,眼中流露出極其傲慢自負的神氣。
“操你祖宗的。”林震南低哼了一聲。
這絕對不是武俠小說裏的英雄惜英雄,而是一種赤裸裸的蔑視。二愣子胸口上的槍傷隻能說明這家夥懶得對普通人動拳腳,而現在,自己卻無疑引起了他的興趣。
凡人都有氣場,簡單來說,就是類似於野獸體味的一種最純粹的強弱標識。常年鍛煉自身的武術愛好者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容易分辨,將要搏鬥的對手究竟有多厲害,甚至連勝負都能預先料定。
在這個方麵,林震南天生就是感知敏銳的響尾蛇。
短短的幾米,兩個人跨越了很久,直到快要麵貼麵時才突然動作。年輕人詭異的行走姿態,在林震南看來並不可笑,倒像是食肉動物亮出了爪牙。
挨上第一拳後,林震南明白了,遇上的確實是舊社會平民口中的紅頭阿三,如假包換的印度佬。
攻擊線路很簡單,拳速也不快,他早在對方肩膀微動的那一刹就知道左腰成為了目標。阻截的手掌沒有落空,然而阿三的腕部卻在被擰斷之前,向著一個難以想像的角度自行扭曲,手掌和小臂幾乎完全貼在了一起,輕易掙脫束縛。
人的肢體不是皮筋,但林震南在隨後閃避的過程中清清楚楚地看見,阿三的手臂在最後一刻往前拉伸了,無聲無息地變長了幾寸。人的站位、姿勢都沒有變,去勢已盡的拳頭卻再次突前,擊中他的軟肋。
林震南悶哼了一聲,身體微晃,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阿三毫不停頓,又是一拳揮出。和上次完全一樣的打擊點讓林震南連退了幾步,肋骨碎裂的聲音像是有把鋼銼在他體內攪碎了什麼,劇痛混雜著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腹腔直衝到胸口,在裏麵左衝右突肆虐滾蕩。
密宗瑜珈,這是個林震南在少年時就已經聽說過的武術流派。盡管同樣起源於古印度,但它和健身房裏那種在小墊上拉臂伸腿的高雅運動,有著很大的不同。融入自然是密宗中人信奉的修行之道,對他們來說,一花一草的枯敗榮華也能傳遞出生命本源的訊息。為了使肉體達到更高的強度和柔韌度,有些苦行僧會常年和死屍為伴,在無憂無欲的狀態下參悟靈魂力量。
有效的官方記載裏,瑜珈術最轟動的表演發生在1983年的孟買,由一位密宗老人獨自完成。當時他被鎖進一個完全封閉的鐵箱,埋到地底七天七夜以後,才被掘出。在近萬名圍觀者的注視下,工作人員用電焊在箱麵上割出一個不過腦袋大小的孔洞。表演者用了三個小時從恢複氧氣的環境裏蘇醒過來,而通過這唯一的開口奇跡般脫出鐵箱,他隻在短短兩分鍾裏麵就得以完成。
“那就像條肥大的蛞蝓從針眼裏擠了出來,我感受不到那個人身上有骨骼的存在。”一位目擊者聲稱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可怕的場麵,這句話被當時的各大報刊紛紛引用成頭條標題。
雖然那次表演令密宗在全世界聲名大振,但由於人脈薄零,又曆來不收外籍弟子,如今即使在印度本土,關於這個瑜珈分支的消息也是少得可憐。
除了密宗流,能夠讓麵前這個年輕人把筋脈關節控製到如此地步的,恐怕就隻有國內近乎絕跡的縮骨功。林震南不想變成印度人手裏的飛餅,但他麵臨的攻擊壓力實在是太大,大到足夠把他真的壓扁、揉碎。
牆壁角落裏的針孔攝像機還在忠實地直播著一切,無線電波到達的遠端,警察眼裏短暫而激烈的搏鬥過程,在兩個當事者感覺中卻足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拳腳交加的悶聲從一開始就沒有片刻停歇過,兩個人都是悶聲不響,全力對攻。阿三的上半身不斷隨著動作,而怪異扭曲,仿佛腰部可以隨意擰轉三百六十度的橡皮人。靠著柔韌與靈活,他不但能躲過絕大多數的攻擊,甚至可以用拳頭去封死林震南雙腿踢出的路線,用倒踹去擋住對方探出的手掌,幾乎人類所能做出的每一個動作極限,都被他兒戲般輪流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