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牆壁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凹坑,“橡皮”人擊出的每一拳,踢出每一腳,都跟該有的柔軟滑韌無關,那是一柄柄由千年精鐵鍛造出來的大錘,正在被從混沌中蘇醒的盤古巨人用來辟地開天。
農場大門方向響起了幾聲短促的警笛,勞工們惱火的抱怨聲隨之隱隱傳來。在卡利市,警方針對外籍工人的相關臨檢很常見,阿三知道,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敵手早就沒有再後退了,一步也沒有。阿三不認為這有多大意義,垂死的獵物總是會反撲,用最後一點力氣完成它們可笑的壯烈。
不得不說,今天遇上的這個家夥還是相當有實力的。如果不是七處以上的斷骨讓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也許這場對戰會有個更加完美,更加令人難忘的結局。
收回了本已落下的拳頭,阿三輕描淡寫地擋下林震南的反擊,轉身疾縱。在眼看著就要衝出屋子的時候,他踏上門邊的牆壁,連攀了幾步,竟然借著電光火石的滯空瞬間,將整個身軀蜷起,隨即如壓緊的彈簧一樣鬆開,向後彈放。
機修室的屋頂上開著一道天窗,光柱從那裏直透下來,映出無數繚繞紛揚的飛塵,也清晰照亮了這個難以想像的撲擊動作。
兩人又變成了麵對麵,隻不過一個在空中,一個在地上。再次接近的過程不足幾分之一秒,但已足夠阿三看清林震南的眼睛,他很奇怪那裏麵為什麼沒有恐懼,能感覺到的就隻有亮、刺眼,那雙原本空洞黯淡的眸子裏,此刻正有著奇異的光芒躥起,似乎帶著整間屋子都在熊熊燃燒。
還沒絕望麼?還想要掙紮?死吧。
阿三在心裏冷笑,居高臨下的撲擊姿態最大程度地發揮了密宗所長,無論林震南向哪個方向閃避,至少會有兩處要害完全落入他的掌握。
拉伸的長臂在空中劃過,探向林震南的頭顱。預計中的反撲和躲閃都沒有發生,阿三很快就發現自己過於小心了,兩隻手都順利搭上了該到的位置,他甚至能通過掌心下的那塊頭蓋骨,感受到林震南腦髓的熱力。
頂門和下巴已分別按住了,雖然自己的身體還在空中,但卻並不影響發力,隻要隨隨便便地左右一錯,再旺盛的生機也會隨著頸椎斷裂的脆響而泯滅。阿三雙臂的肌肉已賁起,耳邊卻忽然聽到了吐氣的聲音,隨即他全身的血液都被一股瘋狂滋生的恐懼所凍結。
呼、吸,本來就是人類一生中最頻繁最正常的行為,就算孩子也不會對此感到害怕。可阿三記起的是,不知道從第一拳,還是第二拳擊中這個男子開始,就再也沒有聽過他發出過呼氣聲。
林震南並沒有屏息,而隻是在吸氣,吸一口猶如銀河倒卷長川入海八千裏怒江滾滾東來的悠長氣息。
現在他把它吐了出來。
林震南眼中的厲芒已亮到了一個無法逼視的程度,驟然拍出的右掌帶起的不是風,而是風暴。還沒有實質性接觸,就令胸前骨骼在壓力下隱隱發痛的可怖感覺,逼著阿三放棄了絕對先手。他不敢去賭究竟是這一掌快些還是自己的發力動作更快些,氣勢完全被對方所奪。
印度人回防的兩條臂膀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那隻手掌連路線也不曾變過,“喀喀喀”一路連響,將它們如脆麻花般輕易折斷,再結結實實地按在了胸膛上。柔韌、擋格、閃避、甚至兩敗俱傷的拚命招式,在這一刻遭遇的力量和速度麵前,全部都成了蒼白的玩笑。阿三上身仰起,口中鮮血噴出,一下子往後翻倒。像是有人在兩邊大力拉扯,他身上那件非常哥倫比亞化的短袖襯衫“噗”的炸裂開來,碎布橫飛。
所有被那隻手掌碰上的肋骨都碎了,而且是整根粉碎。阿三來不及對戰局顛覆性的變化感到震驚,他唯一能確認的東西就隻有悶,仿佛胸腔裏被塞進了幾百噸發酵粉,還順便灌下了整整一條河。憑著戰鬥本能,他在落地之前勉強調整好了平衡,一踏上地麵便撲向林震南,剛衝了幾步卻一頭栽倒。
注視著縮成一團不省人事的對手,林震南開始劇烈地喘息,並慢慢坐倒。冷汗大顆大顆從他的額上滲出,再也沒有半分光芒的眼神竟像個遲暮老者,充滿了疲倦和死氣。
休息了一會,他站起身來,搜了一遍阿三的身上,最終在滿地的襯衫碎片裏撿起了什麼。就在這個時候,門被從外麵打開,一個警察在農場主的陪同下直闖進來,嘴裏還嚷嚷著:“這年頭窩藏黑勞工的家夥可不少,被我發現你就完蛋了......”
“長官,我剛想報警。”跟看清屋內情形後呆若木雞的警察對視了片刻,林震南舉起了早已拿出的移動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