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鐵銷拉動的聲響,兩隻盛著清水和食物的塑盤從門上開著的插窗中被遞進,林震南剛接過盤子,那麵不過一尺寬闊的傳遞口便已“砰”的關緊。
整整三天了,他沒能從這個封閉的屋子裏走出去一步。除了衛生間太髒,水床太軟,閉路電視裏充斥著成人節目以外,這裏幾乎和中國最常見的二室戶家居毫無區別,當然,如果不算上那扇足足有十厘米厚的鐵門的話。
主食是米飯,配菜則是很地道的中國特色——番茄炒蛋。林震南並不怎麼喜歡南方菜,更從來沒有遭遇過被非政府人員監禁,但這頓飯他依舊吃得很香。
門外的腳步聲是四個人,但全部看守最少超過這個數字兩倍。早在被抓進來的第二天,關在一起的沙棘就已經嚐試過衝出這間牢籠,結果剛出鐵門,十支左右的遠程電擊槍幾乎是同時將電流飛鏢射在了他身上,輕易終結了這次兒戲般的脫獄行動。
林震南不認為自己在同樣的條件下,能夠比這個暴躁的幫派頭目做得更好多少。來到哥倫比亞境內以後,就像是脖子上被套住了一根繩索,他看不見也摸不著,卻始終被牢牢牽製著,跨向根本無從辨識的方向。
盤子裏的米飯快要見底的時候,鐵門被拉開,幾支黑洞洞的槍管立即對向了室內,兩個亞裔漢子架著低垂著腦袋的沙棘進門,將他扔在了床上。
大概是一直以來的溫馴表現在起作用,看守們對林震南顯得頗為友善,其中一個走出去的時候居然還問了聲飯菜合不合口味,這讓他多少有點哭笑不得。
如果從麵部來看,恐怕這世上還能認出沙棘的人已經不多。他的整個腦袋至少比原先大上了一圈,高高腫起的眼眶紫得發黑,歪在一邊的鼻梁周圍,遍布著綻開的猙獰傷口,其中的一些早就結痂,而更多的卻是完全新鮮的撕裂痕跡。
幾天以來,幾乎每個中午和晚上,沙棘都會被帶出去經受拷問。看著這樣一條生龍活虎的大漢逐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林震南始終保持著緘默,隻有在偶爾的對話裏,才會淡淡地交流幾句,仿佛正在發生的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沙棘唯一提起過的,就是他對哥倫比亞境內部分中國人的印象——“你們的國家很美,我一直都對那些古老的文明遺跡感興趣。但是你們卻像是蝗群,貪婪,自私,到處都能看到。”
麵對這樣的評價,林震南沒有反駁。事實上隻有天才知道他來到哥倫比亞後是個什麼心情,比起湛陽,這裏簡直就是毫無秩序可言的蠻荒之地。
不得不說,沙棘有著與身份匹配的硬氣。今天的例行流程似乎是把重點放在了他的左手上,那些原本粗壯有力的手指,都已經扭曲腫脹得如同麻花了,無名指節更是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後彎折著,隻差一點就挨上了手背。
這樣可怕的傷痛無疑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但沙棘還是像平時一樣,半聲也不吭,帶著滿頭豆大的汗珠一口口地吞咽米飯。受傷的左手已不能再派上用場,他就把餐盤放在床上,俯低身體,不斷哆嗦的勺子把飯粒灑得滿床都是。
林震南冷眼看了一會,站起身,走到近前一把奪過了他的飯勺。
“你想幹什麼?打落水豬嗎?”沙棘的中國話確實是不錯,但在一些俗語上,還是存在著可笑的字眼混淆。
“我隻是想看看你的豬蹄。”林震南忽然伸出手,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按住了那根彎折的無名指,轉了一轉,倏地扳回原位、推入關節。
沙棘痛得大吼,右拳向前直搗。林震南看也不看地抬臂,修長的指身在他手腕上僅僅一搭,一擰,“咯”的一聲低響傳出,沙棘的右手立即脫臼,軟綿綿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