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海會(上)(2 / 2)

“別動,我是在幫你。”林震南冷冷地警告。

一根折斷的牙刷被充作夾板,牢牢固定起骨傷最嚴重的無名指,林震南似是做慣了這種活計,一整套動作快得像風。不再動彈的沙棘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骨骼在這個年輕人手底下變得比玩偶零件更容易擺弄,直到右手被接回原位以後,才喃喃地問:“你是骨科醫生?”

“在家鄉,我是骨科醫生最痛恨的人。”林震南縛好最後一道繩結,坐回自己的床鋪,“不用懷疑些什麼,算起來我們應該是敵對立場,我隻是做了件自己覺得簡單的事情,並不期望你會感激。”

“等出去以後,如果我找到你的弟弟,還是會殺了他。”沙棘顯然沒有要感激的意思,反而有點惱羞成怒。

“像你這樣坦率的家夥,倒是不多見。”林震南靠在床上閉起了雙眼。

沙棘鼓著牛眼瞪了他半天,這才把剩下的午飯統統掃進肚子。和往常一樣,下午的時間是最難熬的,他連看了兩部AV和一集不知所雲的選秀節目,這才聽到外麵傳來了鑰匙相互撞擊的聲音。

又到了該受苦的時刻了,沙棘扔掉電視遙控,站起身來,默默地伸出手,讓進門的守衛給自己戴上手銬——反抗隻會把整個痛苦的過程更加延長,這是他早已得出的結論。

隻過了短短幾分鍾,鐵門就再一次被打開,守衛們送回了沙棘,卻示意林震南出去。

“我已經說過我們的關係,如果他們不相信,還是要拷問你,記得提起你的旅遊護照。”沙棘壓低了聲音,板著臉說,“抱歉了,中國佬,把你卷了進來。”

兩名站在室內的看守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著極其古怪的神色。

林震南在跨出門的那一刻,回過頭問:“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到底在哪裏,你還沒有說?”

“操,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要什麼!”沙棘暴跳如雷,舉起身邊的椅子就想砸守衛,卻被一腳踹倒。

自從那個晚上被蒙著雙眼帶進這間屋子,這還是林震南第一次走出來,看到外麵的環境——這裏是一幢多層公寓樓,很破舊,樓道上能看見的都是亞裔居民。不尋常的一點在於,林震南身後的看守除了手中的電擊槍以外,身後還斜挎著機頭大張的美式卡賓,卻沒有人對他們多看半眼。

建築最高層的一個單元內外,散布著許多黑衣漢子。林震南剛走進門,就被一幅水墨中堂吸引了目光,兩邊對聯赫然是正宗無比的柳體:“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客廳裏很大,筆直肅立的守衛最少超過十人,紅木方桌邊的靠椅上,坐著的卻隻有一位老者和一名中年男人。

“林震南?”那中年男人翻看著被搜走的旅遊護照,笑著說,“小小的誤會,我們也是中國人。”

像在附和他的話,老者抬起眯成縫的昏花雙眼,翹著指甲老長的小指和無名指,刮了刮手中茶杯的瓷蓋,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

如果再穿件長衫,手拿一把折扇,這麼一個大概連八十斤都不到的年邁男性,簡直就是活脫脫的紹興師爺形象了。然而林震南在望向他的那一瞬間,眼神卻突然變了,變成了兩根灼熱發紅的尖針,仿佛看見的不是什麼師爺,而是隻披著人皮的惡鬼。

“我知道你們是。”見那老者始終在悶頭喝茶,林震南無聲地笑了笑,轉開目光,指指身後緊隨的看守,“那個黑幫老兄剛才在跟我說半吊子普通話的時候,這兩位朋友的表現很有意思。再加上中國人的長相本來就跟日本人、朝鮮人差很多,我的室友雖然分不清,但我還是能看出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