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日辰時,三阿哥永璋因病亡故,年二十六歲。
乾隆皇帝下旨追封三阿哥為循郡王,命代理監國的五阿哥永琪協同禮部辦理喪葬事宜,他自己卻在熱河避暑山莊沒有回來。
梅落覺得很寒心。
再怎麼說,三阿哥永璋都是乾隆他的兒子,是他血脈的延承,怎麼可以因為十二年前的事情連親生兒子去世都不管?若是換做她,莫說白發人送黑發人會肝腸寸斷,便是為此憔悴瘦骨伶仃也是會有的。斷斷不會還窩在熱河,帶著一幫子大小美女避暑。
永璋,你真可憐!
“如此活著,也許死對於三阿哥來說反倒是種解脫。”錦心歎息道。
梅落默然。
夏天的黑夜來得晚,但卻讓人喜歡。辛苦操勞了一天的人們在洗去汗水後拿著扇子,紛紛坐在院中吹涼。
梅落雖然去了浣衣局,因為乾隆不在宮中,她的常在位置還沒撤掉,再加上皇後事務繁多也沒顧上,她竟成了宮裏特殊的人物。浣衣局有她住的地方,迴風軒也可以回去,隻要小心些,別被人看見便行。因此像這樣炎熱的夜晚,梅落便偷偷地回了一趟迴風軒,跟錦心等人說了說話。為了不節外生枝,梅落還是打算回到給她安排的住處去睡。
“好在這種日子沒有多久了,要不然還真是難熬。”梅落笑對錦心道。
以往住在迴風軒總還覺得不是很舒適,現如今跟浣衣局那邊住的通鋪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委屈小主了。”錦心也不能說什麼,隻好如此安慰著。好在這段時光很快就會過去,隻要等到皇上他們回來。
梅落跟眾人告別,拒絕了錦心陪伴自己的要求,一個人踩著被月光照射下顯得斑駁陸離的花陰樹影往回走。
或許是因為三阿哥的死,整個後宮裏都顯得靜悄悄的,不像以前那麼往來人多。寂靜的長巷裏隻有梅落自己鞋底跟石板路親密接觸的“噠噠”聲,在夜空下回蕩著餘音。
“這深宮內院的夜晚還真是滲人。”梅落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心裏嘀咕著。
迴風軒在西六宮,而浣衣局卻在東六宮裏,要去那裏最近的路必須要穿過禦花園。梅落不想從乾清宮那邊多繞路,仗著膽子大堅持選了人跡寥落的路走。
看著過了坤寧宮的後門就到了絳雪軒,忽地一陣風過,梅落抬眼間就見前邊不遠處飄過一道白色的人影,晃悠悠地如同一張紙片被風吹著般往萬春亭方向去了!
梅落隻覺得渾身寒毛一奓!
“前麵是誰?”梅落頓住腳,厲聲喝道。
那白色人影隨風一飄,卻霎忽不見了!
“不怕不怕,我是無神論者!我沒做過虧心事,不會有那東西來找我的。”梅落拍拍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語著給自己打氣。
做完心理建設,她抬腳又走。沒行幾步,忽地又是一陣冷風吹過。梅落下意識地抬眼去看,左手邊不遠處,一道白影懸掛在半空中隨風晃蕩!
奶奶的,這是想要纏著她,活活嚇死她才罷休啊?梅落氣怒上頭,摸了摸隨身帶著的各式藥粉,以及她才從迴風軒取了帶在身上的那把琪琪格送的鋒利小刀,牙根一咬,扭身對著那白影走去。
倒不是她藝高人膽大,而是她覺得世上鬼怪之說不敢說沒有,但畢竟大多數人沒見過,若是她真能一睹真相倒也不枉此生一場穿越。橫豎她現在這個人要是認真算起來也不能算是人,跟那掛在半空的家夥倒是一個路數。
“世上活人的算計才最可怕。我連算計都不怕還怕你個鬼怪?”梅落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攥著藥粉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她打算好了,若真是什麼髒東西,她上去就先給一包化骨粉再說,保管無論什麼東西都給化得幹幹淨淨。
***
三阿哥去世,負責喪葬事宜的五阿哥心裏很苦悶。
無論因為是手足關係還是相互利益,五阿哥現在的心中都隻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這八個字。
蘇純皇貴妃不受皇阿瑪待見,她所生養的三阿哥六阿哥也受盡冷落。若說三阿哥是事出有因,那麼六阿哥永瑢又如何解釋?
自己的額娘同樣不受恩寵,那麼自己呢?自己現在的風光看中就是真實的嗎?皇阿瑪他的心裏又是怎樣想的?會不會他目前的一切都隻是個局?
自古君王多無情,那些陰陽謀算鐵血手段,並不隻是用在臣民,同樣也用在手足兒女上。居高位者,向來如此。
永琪打了個哆嗦。
“越是如此,越要注意。萬不可驕縱肆意,還需謹慎小心,步步為營。否則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了。”耳邊似又想起母妃的叮嚀。
永琪左手扣了酒壺,伸出右手按了按被剛剛想到的事情驚得紊亂的心髒,踏下景陽宮的台階,邁步走進花木扶疏的禦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