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梅落方才微微抬眼看瑜妃的麵容。
隻見麵前女子麵貌柔和潤澤,好似秋月一般,跟五阿哥有八分相像。雖已步入中年,也算不上多美,淺笑時眼角也已有了細密淺淡的皺紋,但一舉一動皆舒徐有致,甚是讓人悅目舒心。
這是一位氣質型的美女——梅落在心裏品評。
乾隆這個色龍還真是豔福無邊。梅落看著麵前的瑜妃,再聯想令妃和貴人琪琪格等人,心裏默默為這些女子哀悼——深宮重重鎖春風,不消幾個日月,這些青春少艾的女子便從蓓蕾初綻變成零落成泥了!真是可憐如花美眷,就這般付給了乾隆這個似水流年!
“這麼入神,你在想什麼?”瑜妃看著梅落空蒙的眼神不知落在何處,顯見的是走神了,遂淺笑著問。
麵對著別人發呆可不是禮貌的事情,尤其還是很給自己好感的瑜妃麵前,梅落真覺得不好意思,縱然是臉皮頗厚也不由得耳根發熱。
瑜妃淺笑笑,恍是不曾看見梅落的那點羞澀,提了旁邊紅泥爐子上的水壺給梅落杯中加水,一麵淺淡的說著:“這竹葉芯本是我無聊看了《本草綱目》後,想著自己院子裏就有這東西所以弄來試試的,不想味道還不錯,且是新鮮。”
說著捧了杯子對梅落舉了舉示意:“夏秋交接之際,天氣難免幹燥,人也容易上火。這東西看著不起眼,去火清心倒是甚好。”
梅落注意到她沒有稱本宮,反倒是用了個“我”字,心中揣測瑜妃這番禮賢下士的做派倒底是出於隨心之舉還是有意而為。見她請茶,忙也舉了杯說了聲“娘娘請”,低頭緩緩啜飲。
瑜妃無限清幽地歎了聲道:“我這延禧宮就是個清冷的地方,平常也沒個人來,還說什麼娘娘,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誰了。今兒你來,還肯陪著我說話喝茶,倒算是個雅客。你也別叫我娘娘,我也不愛聽那個。”
梅落陪笑:“娘娘抬舉奴婢了。似娘娘這般光風霽月般的人才是真的雅客呢,奴婢算什麼雅客,竟是俗的不能再俗的一個人。”
瑜妃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卻忽而輕輕搖頭一笑:“雅也罷俗也罷,不過都是在紅塵中打滾的人罷了。不說了,飲茶。”
兩人默默相對著啜飲杯中碧水,再不言語。
梅落喝罷了茶站起來笑道:“奴婢來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多謝娘娘賜茶。”
瑜妃端坐著沒動,隻是擺擺手叫青衣宮女送梅落出去。梅落再謝了一句方轉身走出延禧宮的大門,青衣宮女見她下了台階便回身將宮門關了。
“娘娘,您為何對一個浣衣局的宮女這般客氣?”回到院子裏,青衣宮女疑惑地問還坐在石桌前沒動地方的瑜妃。
瑜妃笑笑:“明秀,你竟然沒認出她是誰嗎?”
“誰啊?”一個浣衣局的宮女還能是什麼大人物不成?被喚作明秀的青衣宮女睜著大眼,眼裏是滿滿的不解之色。
“梅佳氏清淺!”瑜妃淡淡地道。
“就是那個二十三年進宮,發明十字繡,到現在都沒得過半絲恩寵,皇後一直沒放棄拉攏,也一直打壓卻依舊活得很好,為幫朋友辯冤,敢碰死人,大名鼎鼎的梅常在?”明秀眨眨眼,驚訝地一口氣問道。
若是梅落聽見明秀的這話估計也會嚇一跳——自己竟然這麼有名!
“正是她。”
“不是都傳說她很二嗎?可奴婢瞧著行事挺有分寸的啊!”
“二?”瑜妃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似譏諷似感歎的輕笑。“這世上二的人很多,但是敢讓人覺得自己二的人有幾個?倒底誰二還說不定呢!”
“娘娘的意思是說她的二都是假裝的?”明秀蹙眉。要真是如此,這個梅常在的心機可謂深沉了。
“總之,本宮覺得她是個內秀的。否則進宮這麼久不承恩澤,麵對皇後的手段,一般人早就該慌了。可你見她可有半絲慌亂悲戚模樣?難道她醜麼?”
明秀眨眨眼,若有所悟。
“可是她為什麼呢?”明秀不懂。
進了宮卻又不願意承恩,也不願意跟皇後攪和找靠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年年的歲數大上去還不慌,她又不是普通宮女,可以混到二十五歲出宮,她這麼做倒底圖什麼?
“倒底圖什麼?是啊,本宮也不懂。不過本宮知道,這個傳說很二的女子絕對有自己的想法。要不也不會連五阿哥的要求也拒絕了。”瑜妃站起身來輕舒了個風情無限的懶腰,柔和地笑道。
***
仔細回想,梅落發現她根本沒看清瑜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誠然,瑜妃的言行舉止讓她感覺就像春天的和風一樣很舒服,但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瑜妃就是真正的瑜妃!
再怎麼受冷落那也是一宮之主,是當今皇上的妃子。尤其是她還有個很聰敏,繼位可能性很高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