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是不會辯駁的,也沒有人去證明什麼。楊玉和對這些早有耳聞,他沒有驚慌,心裏沒病是不怕半夜鬼叫門的。他依然故我,坦坦蕩蕩地進進出出。
楊玉和這趟進貨進得是麻紙,說這類貨可掩護著給南邊送點報紙呀文件呀什麼的。自從當了這地下交通員後,進貨也得從“實戰”出發了。針頭線腦的小玩意兒可沒有大作用,所以他在征求了梁玉中的意見後,改經營麻紙、白報紙之類的文化用品還有散白酒類、糧食類,騾子也增加了兩匹。生意越做越大,可人們戲謔地說他人越來越小氣了。
楊亮卻與那些個議論較上了勁。他看到爹又在鼓搗著騾子馱上的東西,便沒好氣地問:“爹,這年頭錢掙多少是個多呀,還是在家歇著吧,總弄這些貨不定哪天讓鬼子給搶了就賠挺了。”
楊玉和不愛聽地說:“淨說些個不吉利的話。到啥時錢都不是壞東西。你見過怕錢紮手的嗎?再說了,能賺不賺那不是傻蛋嗎?”
楊亮見說不服爹,氣得一甩袖子說:“爹,你別鑽錢眼裏了。賺不賺錢是小事,命可是大事啊。”
楊玉和還是不慌不忙地說:“賺錢是賺錢,跟命扯做啥?我看你是吃現成吃慣了,不知道這錢是要辛辛苦苦才能賺到的,光在家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楊亮不知爹是故意支開話題的,更加氣急敗壞地說:“爹,我咋說你才能明白呢,我是說這貨咱不進了,這腳夫咱不做了。就在家種那幾畝地得了。不行咱再開幾畝荒地,咋著還會餓死咱們?”
楊玉和瞪了兒子一眼,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這貨我還要進,腳夫的事更幹定了,你別管。還有,以後你有空也得跟我進城。咱楊家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楊亮見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紅著臉分辯:“我哪是貪生怕死了。我是為您著想,也不想想你多大歲數了。都土埋半截的人了,還像年青人一樣。有啥事你讓我自個兒去行不行?非得讓你領著,還當我是長不大的孩子啊?”
楊玉和不說話,隻顧得幹他自己的事。兒子的話不無道理,但要讓他自個去光拉腳捎貨或還行,可要讓他做地下交通員的事,那是萬萬不可的。
楊玉和把馱子上的幾令白報紙取下來,他要給中間放一些從冀鋼那裏帶來的敵偽文件。那是梁玉中讓他帶來做敵情參考的。他從眼角睨到兒子還在不服氣地聲辯,便沒好氣地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能。有兒子的人了嗎。趕下次我讓你去。我老了,以後的事就是你的了。我還巴不得歇歇呢。去吧,給我煮牲畜料去。讓你娘也幫著點。”
見楊亮不高興地走了,他急忙把那幾份文件取出來,放在貼身的衣服裏。把腰上的褡褳緊緊的係了係。然後趕著騾子準備上路。
水雲鄉據點是飛狐城日偽的屏障,離城裏隻有三裏路。敵人的這個據點就設在水雲鄉村東北的一個孤山上,修有一個大碉堡。碉堡裏駐紮著一個加強排。碉堡的周圍有兩道鐵絲網,中間挖了一條深溝,溝上有吊橋。凡是進碉堡的人都要放下吊橋才能通行。敵人還專門養了幾條大洋狗,稍有動靜,就會狺狺狂吠,聽起來都毛骨悚然。要拿這個據點,解決這幾條狗就成了首要的行動。
貴子他們一行十餘人趁著夜色悄悄地向水雲鄉敵人的據點方向移動。河水嘩嘩地流著,他們輕輕地淌水過去,一點也沒弄出聲響。
他們按照是茹古香和冀鋼精心部署的戰鬥方案來到這裏的。茹古香見貴子拿出酒和饅頭時,立刻想起梁玉中向他介紹過楊玉和酒醉騾子的事,便暗暗笑了,心想:“這個法子好熟啊。好,就用它來解決敵人的狗叫。”
冀鋼把據點內我們的三個內線人員設法叫了下來,向他們交待了這次行動方案。一個人負責用白酒泡饅頭給狗吃,讓它大醉不能叫。並吩咐一個半饅頭一聽白酒,在晚九點時開始喂。第二人負責放吊橋,得在九點半鍾進行。第三個人負責站崗。
三個人早就等著這一天呢,一個個興奮地說:“保證完成任務。”他們走後,冀鋼和茹古香回到貴子他們這裏,隻等著九點動手。
月光好像知道貴子他們今晚要行動似的,故意在東山頭露了下臉就隱進了雲層裏,使得夜空有點朦朧,大地更增加了神秘的特色。
茹古香和冀鋼來到水雲鄉村東貴子等人隱蔽的地方埋伏起來。貴子他們隻嫌時間過得慢,時不時的問茹古香到時間了沒有。茹古香用眼睛嚴厲地製止住了他們。貴子向他的隊員們打了個住口的手勢,隊員們這才悄悄地捱著時間,單等茹古香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馬上出擊。
夜空曠無聲,知了和蛙鳴也漸漸停了下來。茹古香看看表,快到九點半了,他悄悄地向隊員們說了聲“準備戰鬥”,手中的槍也打開了機頭。
隊員們的眼睛緊緊盯著炮樓前的那個吊橋。正在這時,一個聲音說:“放下來了”。話還未落,就聽見了碉堡內有暗號傳出來,那是三聲“喵喵”的貓叫聲。
茹古香知道一切順利,便馬上指揮著隊員們“上”。隊員們早就等不及了,茹古香話音剛落,他們就衝進了據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敵人住的老巢。他們一腳把敵人的房門踹開,大喊著:“不許動,舉起手來。”
敵人有的已入睡,有的正在打麻將,有的推牌九。他們的槍支一字兒擺開就放在一邊。麵對突如其來的天兵天將和黑壓壓的槍口,隻好乖乖地舉手投降。貴子等人迅速下了他們的槍栓,押著他們背著沒有槍栓的槍走出碉堡。當日不可一世的敵人全部成了俘虜。
茹古香叫貴子等幾個隊員拎來幾桶汽油,倒在凡是能著火的地方,頓時衝天的大火將碉堡付之一炬。
衝天的火光燒得水雲鄉一片火紅,燒得縣城裏的敵軍亂了營,他們紛紛跑出來向東麵張望,但誰也不敢提出來增援,隻是胡亂放了幾槍算作是對同夥遭襲的致哀。
這大火燒在人們的心裏,全城百姓興奮異常,家家的燈光都亮了起來。百姓們知道摧毀了水雲鄉的據點,縣城的也就為期不遠了。
茹古香隨貴子他們連夜趕回黑石村。他與馬世俊說他是到黑石村找老楊接貨的。冀鋼也不能回去了,他們一起回到黑石村找老楊。隊員們押著俘虜連夜向嶺南方向去了。
夜是那樣寂靜,貴子、冀鋼和茹古香三人在夜色灰蒙的路上走著,他們誰也不說話,但誰也知道各自的心裏想的是什麼。沙沙的腳步聲代替了所有的語言,那落地有聲、起伏和至的腳步說明了他們打了勝仗的興奮和歡悅。
走到北梁,他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茹古香遲疑著說:“這深更半夜的找老楊,該不會太麻煩老人家了?”
貴子連忙說:“不會。說不定二爺他還沒睡,正睜著眼睛抽煙呢。”
冀鋼說:“你咋知道?”
貴子小聲而慚愧地說:“我……,我向二爺說今晚我們要打據點的。”
茹古香一下子火了:“胡鬧。你怎麼隨便泄露我們的行動機密呢?這是一個成熟共產黨員的所為嗎?”
貴子很委屈地嘟噥著:“二爺又不是外人。”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二爺。
茹古香提高了聲音說:“那也不行,我們的行動要上不對父母,下不對妻子。隻要不是參與者,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再說,你二爺是上級首長特意關照要保護的。你呀,還是不成熟,麻痹大意。”
冀鋼隻好打圓場說:“算了,老茹說得對。鐵儒同誌你接受教訓就行了。”在黨內他們都知道貴子的大名叫楊鐵儒,在這個時候叫起也是想讓他真正接受教訓。
貴子自知理虧,不再說啥了。茹古香想了想還是到老楊家比較合適,就說:“那好,下不為例。咱們走吧,找老楊喝點熱酒去。”
剛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冀鋼和貴子也隻好停下了腳步說:“哎,你們村那個叫曹什麼環的還在嗎?老實不老實?”
對敵鬥爭練就了茹古香重視敵情的經驗,他還在想著那個小女孩問表叔的事。為了防止萬一,他警惕地這樣問。
貴子說:“她呀,沒敢有啥行動,這些天說話不像過去那樣張狂了。聽說給女兒找了婆家,相親去了。咱們走吧。沒事。”
三人這才輕手輕腳地來到楊玉和家。
果然不出貴子所料,楊玉和還沒入睡,他還在抽煙。煙鍋頭上的火花閃閃爍爍,他的心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這時貴子他們的任務完成了沒有?有老茹他們相信不會錯,可是那畢竟是對敵鬥爭,即使是自己經常出入於狼窩虎穴,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擔心過,一是為兩位尊敬的戰友,再是為貴子他們那些可愛的隊員。這倒不是他對這些年青人沒有信心,而是戰爭太殘酷,太讓人不可估量了。
門外有輕輕的敲門聲,楊玉和機靈地坐起身來,他知道這不是敵人來了的信號。一定是有同誌來了。他立刻坐起身,胡亂地穿好了衣服。還沒走出二門,貴子等三個身影已進了院子。
楊玉和家的大門是活插,隻有家裏人知道怎麼開,貴子輕車熟路,所以沒等二爺穿好衣服就進了院子。
楊玉和一見是老茹和老冀來了,馬上叫醒了妻子和常女,吩咐他們趕快做飯,他斷定三人已是饑腸轆轆了。
家中的女人就是隨聲聽,一說家裏來了人,婆媳倆抱柴的抱柴,燒火的燒火,不到一鍋煙工夫,就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麵漂著的蔥花油散發著濃濃的香味。三個人吃得熱乎乎頭頂冒汗,心裏更是暖融融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