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開了,一個穿著工裝的男服務生站在裏麵,向我們躬身致禮。
我請蓮花小娘子走進去,自己跟在後麵。
“先生,去十八層?”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問。
我點點頭,眼看著他的手指在十八層的按鈕上輕輕一點,隨即電梯門便關閉了。
老班的遭遇給了我沉重的打擊,深愛著的男女之間都會存在著某種默契,一方出事,另一方必定感到心驚肉跳,不得安寧。所以,我對蓮花小娘子的話深信不疑。
“我已經知會酒店方麵的第一股東,準備對可疑房間進行拆解。現在,你能預感到老班的下落嗎?”我無法掩飾自己的歉意,畢竟老班是嬰兒們的父親,這個沉重的感情債務是要永遠壓在我的心上了。
“他不在大廈裏,至少現在不在大廈的任何一個房間裏,而是一個四麵是水的環境。我很奇怪,他明明在施展‘水銀注地九泉追蹤大法’尋找大廈存在的秘道,怎麼會突然離開這裏?以他的個性,不會做半途而廢的事,隻要開了頭,就會一直到達終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麼多年,我最了解他。”
蓮花小娘子的表情非常平靜,隻有眼神中的濃濃愁鬱揮之不去。她擅長易容,但這一次來得匆忙,完全是以真麵目示人。
我們始終以中文交談,那服務生肯定一個字都聽不懂,隻是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木然肅立著。
電梯在十八層停住,我先走出去,剛剛回頭,一道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倒卷上來,竟然是最精妙的“珍珠倒卷簾亂披風”刀法,險些斫中了我的胸膛。我隻能大步後躍,電梯門在那一瞬間緩緩閉合,那服務生的另一隻手裏舉著一柄韭菜葉寬的狹窄匕首,直抵在蓮花小娘子的咽喉上。
“雙手刀,一秒鍾殺手,武藍!”我從他臉上狡詐的微笑裏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電梯的液晶屏顯示,他們正向一樓滑落。我來不及搭乘旁邊的電梯,馬上撞開步行梯的地簧門,飛速向樓下奔跑。十六個轉折後,我在第十層的平台停住,再看了一眼液晶屏,電梯已經到達一樓。
武藍不會蠢到帶著蓮花小娘子經大堂離開,那邊的保安一定會對沒見過的服務生盤詰詢問。再說,他跟蹤到酒店來,主要目標在我,蓮花小娘子隻不過是他搶先握在手裏的籌碼。
我緩步退回到步行梯上,摒住呼吸,潛心傾聽著樓上傳來的動靜。
從時間上估計,武藍挾持著人質隻下降了兩三層便離開電梯,企圖找個安靜的地方暫避。如果所有的客房都關閉著的話,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步行梯。因為平時除了打算衛生的清潔工之外,這個盤旋曲折的空間是很少有人光顧的。
“一秒鍾殺手”這個外號的來曆很簡單,是說武藍殺人的速度極快。隻要他開始出刀,敵人的生命便僅剩下一秒鍾了。比如他殺艾吉時,一旦出刀,連送去醫院救治的程序都省掉了。
蓮花小娘子落在他手裏,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慢慢上行到第十三層,陡然聽到有一樣小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沿著樓梯滾落下來,最終落在十三與十四層之間的轉角處。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聲,更看不到一個人影。
“就是他,就在這裏結束吧!”我無聲地後撤,退到地簧門旁邊的角落裏。
一分鍾後,擦得幹幹淨淨的樓梯扶手上映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卻聽不到對方的腳步聲。我看著那影子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直到距離十三層的地簧門五步,陡然躍了出去。兩個人的刀幾乎同時指在對方脖頸上,他用的是一支單刃護手鉤,而那柄窄刀仍然對準了扛在肩上的蓮花小娘子。
“武藍。”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陳鷹?”他陰惻惻地冷笑著,護手鉤一顫,寒意蕩漾著圍繞在我脖子上,“你能站在這裏,證明阮飛月已經死了。不過,我沒他那麼蠢,總會記得找個擋箭牌來防身。真是湊巧,能在這裏撞到蓮花小娘子,她跟老班當年聯手竊取過菲律賓的國家金庫,拿到的那筆巨款應該還沒花光。今天,我隻要錢,不要命,但如果你非得阻住去路的話,我隻能先要命、再要錢了。”
這就是黑道殺手的邏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隻要有機會,便恨不得將所有人的財富斂入自己囊中。
“你從艾吉那裏得到了什麼?”我想到慘死的艾吉,心情反而愈加冷靜了,因為我已經將武藍列入了“必死”的名單。
“一個關於‘黃金之海’的秘密,但那家夥的嘴很硬,直到我割了第二百四十多刀,他才鬆口。陳鷹,幫主稱讚你是個大人物,所以你最好能給越青幫一些麵子,少出來攪局,乖乖地讓我帶人離開,否則——”他握著窄刀的手腕一挺,刀尖便陷入了蓮花小娘子的肉裏,幾滴殷紅的血珠沿著刀背滑落。
那種小刀本來隻用作江湖幫派中執行懲戒的“法刀”,但武藍公然將其用為兵器,本身就是對江湖規矩的一種極力藐視。越青幫多的是他這種無法無天、囂張傲慢的家夥,早該有人站出來清理這群江湖垃圾了。
“放你走,怎麼對艾吉交代?”我冷笑著。
“不放我走,她就得死。”他也大聲冷笑。
我倏的向後撤步,遠離他的護手鉤。他的得意笑聲猶為落地,我屈指一彈,小刀已經飛旋出去,在他脖頸上打了個轉,然後重新回到我的手裏。這種“飛來飛去刀”是教官根據射擊訓練場上的旋轉飛靶設計出來的,比清代的著名暗器“血滴子”更為巧妙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