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舉,林君覺得自己本身就不擅長“講理”。剛才他就不該挑這個敬謝不敏的大梁,反正就算他說得再多恐怕也隻能做到越描越黑。況且,在很多時候,解釋等於掩飾。他有過天都不曉得多少次被定性為嫌疑人的經曆,這使得林君早已對“脫罪”不屑一顧,更習慣對流言聽之任之。
“他是怎麼了?”阿幸瞥著林君的背影問道。
“他是個,非常優秀的人。”藏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OK,怎麼樣都好。”阿幸一臉不可理喻地耐著性子點點頭。“你可以回答我了嗎?”
“嗯。”藏人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捏了捏鼻梁,緩慢地說道,“根津女士……對於她的事,在下感到非常遺憾。但是對於這件事,德雷克他們大體上沒有說謊,確實是她親手殺掉了自己的孩子。原因,也和他們說的差不多。”
“……瘋了?”阿幸驚訝道,轉身看著三島,後者卻什麼都沒說,緊皺著眉頭的臉上表情很複雜。
“那她人呢?你們應該知道吧?”阿明問道,“難道她還遊蕩在這樓裏?”
“哼,已經死了吧?”阿幸輕蔑地說,好像猜到了什麼。
“我也是個母親。”總是默默支持丈夫的春江女士莊重地說道,“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那樣糟蹋自己的孩子。藏人先生,你有什麼盡管說出來,不用在意我們,至少我這把老骨頭還受得住。”
“春江……”宮川先生似乎是被嚇呆了。
“這隻是我們的猜測。”藏人鬆口道,“根津女士受到某人挑唆,或受到什麼刺激,在精神失控的狀態下將自己的孩子殺害了。但她絕對沒有拋屍,在下是這麼認為的。三個孩子均是機械性窒息,可以看到掐痕。但是在那之後,有人把他們的屍體撿起來,割開了喉嚨,又從電梯上拋下去。對,完全仿照前三人。”
這個“善後”的人,沒有出現在骰子上的理由怕是因為那不算“殺人”。
“可為什麼……”
“大概是為了製造混亂吧。”
“我是說,你為什麼敢保證不是她將屍體丟下來的。”阿幸用犀利的目光盯著藏人。
“也談不上保證……不過,”藏人坦白道,“其實我們的人在搜索時,有找到根津女士。”
“那為什麼沒帶她回來?總得給大家個交代啊!”阿明憤憤地質問,“這樣我們也不至於被趕到這種地方來!”
“我倒覺得在這兒比跟那些人為一塊麵包搶得你死我活要來得強。”阿幸快人快語地說,冷酷地白了阿明一眼。
“也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不敢麵對親手殺死孩子的事實。”藏人頓了下,歎道,“當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失血過多,並用玻璃……劃得自己全身都是傷,還刺瞎了自己的眼睛,抓爛了自己的臉,頭發也被揪掉了大半……相當可怕。沒有多少生的希望了。”
這就是所謂真實。至少一半是真實的。
因那具體的描述而像是被噎住了,阿明喉嚨裏發出一聲古怪的哽咽。宮川老先生依舊緊緊抓著妻子枯瘦的手,安慰般地摩挲著。一言未發權藤此時和三島交換著目光,像是迷茫不清,又像是無可奈何。於是說,悲劇的誕生,往往始於的人心。盡管藏人也覺得那位母親的情緒似乎激動得過分了些。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多疑的阿幸終於說道,隨後就又一轉話鋒。“可到底是誰把屍體帶走了?又做了那種假象?”
“這點我們還不知道。”藏人聳聳肩。“但十之八九和前後殺了五個人的家夥是……同一夥。”
“喂……”阿明無力地咕噥,“你剛說,你們是來保護我們的,對吧?既然是保護我們,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啊?根本就不可靠啊……”
“可你沒有死,不是嗎?”想不到,頂撞回去的人居然米娜。
“等我死了就一切都晚了!”
“那你要不要現在就死死看?”福爾圖娜故意說道,他對隻知胡亂叫嚷的男人極度厭惡。
“好了,沒事。”藏人朝二人招了下手,製止道。
“你們真的是來保護我們的?”三島木然地說,“就我們幾個人?凶手在那邊嗎?其他人該怎麼辦……既然是保護,就不要輕易離開啊,要知道那裏還有孩子!”
“對不起。”藏人微笑著說道——白臉唱得差不多了,不翻出紅臉日後就不好收拾了。“三島先生,你的意見我們無法接受。因為,你們最好這樣認定:這種保護,是強製性的。”
“什麼意思?”
六位幸存者大驚,被藏人忽然變冷的語氣嚇得連連後退,像瑟瑟發抖的雛鳥似的擠在一起。不安與混亂嚴嚴實實地將他們包裹了起來。而另一邊,連米娜和福爾圖娜也都滿目驚愕地看著他們真正的領導人。
“你們的生命不再屬於自己。”藏人清晰地說道,“你們必須活下去。聽好了,是必須。我們會保障你們的飲食,保障你們的安全,希望你們自己也能堅持生存的欲望。”
“為什麼?”阿幸難以置信地問。
“這不在回答範圍。”藏人淡淡地說,轉身離去前又補充道,“當然,如果你們誰真的很想去死,我們亦不會阻攔。”
……如此,麵對態度強硬的邊境人,六位幸存者心中說不出來的憋屈。被這些人從翻倒的列車中救出,因而產生信賴,可如今卻得知人家本來就是要保護他們的。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莫名其妙的事嗎?根據似乎是為首的藏人的說法,死去的幾人應該是德雷克那夥人造成的。可他也沒給出一個能夠令人信服的原由,這又讓人怎麼去相信?
“天呐……這是、這是一場惡作劇嗎?”一直肩負責任的三島頹然地跌倒在地,要說起來,早在搭早班地鐵的時候他就感到很奇怪了。同一時間出現那麼多外國人,想當作正常也難。
“不,對於你們來說,這是一場真真切切的浩劫。”米娜平靜地說道,將手輕輕放在三島的肩頭,她也不知道是否算是安慰。“但對我們來說,這就是個惡作劇。神的惡作劇。”
請活下去吧,至少為了自己。
“那個,我還有問題……”阿明小聲地發出遲來的輕問。
“說吧。”米娜還是保持著最後的禮貌。
“嗯,就是,那個女孩發的新鮮食物是哪來的?哎?喂喂……等等,你幹嘛走?怎麼不理我啊?”
……抱歉。盡管這個問題嚴格來說不算是不能回答的範疇內,可實在沒人知道該怎樣才能解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