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天前,意大利政府作出了最後的應急措施,為防止病毒擴散蔓延,授權沿拉佐城海岸駐防的最高指揮官——羅斯蒂·科蘭中校迅速接管城市治安,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隔離消滅的辦法。
距離可怕的瘟疫暴發僅僅幾天的時間,拉佐城已經麵目全非,街道上偶爾會出現一夥人,他們艱難地趟著沒膝的積水在雨中行走,從一家被毀的商店到另一家,隻為了尋找食物和水,以維持最低的生存保障。
裏奧在大雨中逃脫了。他在想他身體裏的那股力量,他的知覺被一團霧裹著。那究竟是什麼?這都不重要。上帝,我得救了。我會降臨那可怕的苦難,耶穌說。你的肉體被施與了魔鬼,你再生了。
他被雨霧包裹著,在屋頂上狂奔,把警笛的嘶鳴甩在遙遠的身後。他渾身濕透,象一個幽靈。當大雨漸弱時,他看到城市的燈光變得稀少,街道也變得窄窄的。他滾下了房頂,然後又沿著光禿禿的街道一路前行,顧不得看偶爾出現的路人。他精神恍惚地停住了腳步,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黑褐色建築的暗影裏,四周圍著厚重的磚牆。
“雅克布大教堂!”他一下子喊出了它的名字。
裏奧心中打碎的記憶片段慢慢拚成了一幅完整的畫麵,那些畫麵美好而溫暖,帶著天堂般的光暈:神父為他主持了婚禮,在唱詩班的管風琴聲中對著他們作了上帝的祝福。他內心一片溫暖,隻有在這裏,才能求得靈魂片刻的安寧。
他對著他美麗的新娘唱起了歌,可她的麵容卻模糊不清。裏奧極力驅散頭腦中的迷霧,Ann——他的妻子!可他看不清記憶中她的麵容。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感到頭痛欲裂,但可以肯定,正是在這個教堂的花園裏,他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他一直把雅克布當作一塊聖地,一處能夠為心靈所依托的避風港。
教堂門前,他看見一個老人趟著齊膝的積水在雨中行走,經過他的身邊時禮貌地側過身子。台風依然在城市的建築群落間肆虐呼嘯,從街道和窗戶玻璃反射出來的冷光,照亮了這座古雅教堂的尖屋頂和經過修飾的彩色尖窗。它幾乎使人恍如回到了中世紀的年代。
這個城市連同它的鵝卵石街道和木頭房子,在一九四三年盟軍轟炸下早已化為灰燼和瓦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現在所看到的幾乎每塊磚、每一塊石頭,都是一九四五年後建造的,都是根據原來的城市建築規劃精心重建的。
裏奧猜想,這也許正是上帝的安排,在冥冥中引領他來到這裏尋找失落的記憶,但最重要的是:這兒將是今晚唯一的避難所......
雅克布教堂的前廳就像一個巨大的向前無限延伸的岩洞。牆壁是用暖色的赭色大理石建成,以便和上麵帶有黑色邊框的垂直長窗相協調。這間前廳平日都因日光和遊人而熱鬧。然而,今晚這個地方被不祥的氛圍籠罩著。布道前廳空無一人,漆黑一片,隻有一排排木椅在陰冷的、墓穴般的空間裏默然無聲。
教堂穹頂的十字架下,尖窗的彩色玻璃上描繪的是一個左手拿盾,右手握劍的天使。也許隻有在諸神的光輝下,才有可能避免屠戮。
裏奧在前排木椅上坐下,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他沉浸在對往昔生活的追憶裏:在睛朗的日子裏,他經常和Ann一起坐在這裏聆聽教義;克勞德神父經常與他們談論曆史,而Ann會把親自烘培的酥餅裝在小藍子裏帶給神父。
聖壇裏的蠟燭依然點亮,外麵風雨交加,巨大的閃電把彩色玻璃映得詭異十分,所有的暗影裏都仿佛隱藏著某種神秘某測的力量。他猛地抬頭,驚訝地發現已經夜色深沉,從教堂後院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響。
他注視著身邊周圍的每個角落,等待著從某處突然爆發的危險。
可,什麼也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