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劉孝光和童秀萍心裏的天卻永遠地黑了。
孩子走了，他們做父母的魂魄也跟著孩子走了。兩個人抱著孩子的小身子走在路上回到家中，身子一軟就都癱坐在了床上。
童秀萍一直緊緊抱著兒子的小屍首不放，這時候才終於“哇”地一聲哭出聲來。然後就沒完沒了地哭著嚎著，就像一隻失去了幼崽的母狼一樣。
劉孝光麵色蒼白一聲不響，隻是定定地凝視著半空中，好像是在審視誰、質問誰。
劉鬆年和田氏過來了，望著裹在被子裏的小孫子，他們也是痛哭失聲。
劉鬆年流著兩行混濁的老淚，哽咽著說：“我就看著慧惠這孩子有靈性，就盼著他能有出息，可他怎麼就舍得下爺爺，早早地就走了呢？讓我這白發蒼蒼人，哭你這垂髫總角的隔輩人，老天爺活活這是要坑死我呀！”
劉孝光看見爹哭得傷心，也怕把他們哭出個好歹來，就強忍著悲痛把他老兩口攙扶回去了。
劉孝光還想把孩子從秀萍懷裏要出來，也好找人趕緊入殮下葬，可是任說什麼，童秀萍就是不撒手。無可奈何的劉孝光也隻好暫且罷了。
這接下來的一白天一黑夜，劉孝光就眼巴巴地看著妻子懷裏抱著喪子，哭一陣說一陣，醒一陣睡一陣的。
可是到了天剛一放亮，劉鬆年就匆匆忙忙地跑來了。他也顧不得什麼禁忌講究，推開房門就對劉孝光兩口子說：“你們也都別傷心難過了，剛才初五更時我夢見了彌勒佛給我托夢，清清楚楚地說咱家惠慧就是觀世音菩薩座前的善財童子，就是讓他來世間考察苦難的，還要警醒眾生躲避大劫。現在他巡察完畢、業滿歸位了。這是好事呀，這也是咱積善人家修下來的一份功德呀！”
劉孝光呆愣愣地望著爹，好像不認識了一樣，許久許久他才像打雷一樣地猛然哭出聲來。竟然哭得是涕淚縱橫、驚天動地。把劉鬆年也給哭糊塗了，他說也不是勸也不是，站立了好一會兒也隻得搖著頭走了。
下午，替人收殮夭亡小孩子的邢缺手就夾著個裝殮屍首的木匣子來了，很快他又夾著這隻更沉了一些的木匣子走了。劉孝光一下子就覺得哪裏都空了，床上空了、屋裏空了、院裏空了、天上地下都空了，心裏頭更是空蕩蕩地無念無想無著無落，他覺得渾身發軟，就靠著床上的被摞假寐。
恍惚之間就覺得有人進了屋，他慌忙睜開了雙眼，竟然早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夢中的人和事卻都記不清了。他聽見了二叔劉柏年和焦慧嫻正站在院子裏和妹妹劉孝梅說話，隻得強起身迎了出去。
劉柏年和焦慧嫻神情也是十分悲痛，他們也是聽到了消息，趕過來安撫劉孝光夫婦的。劉孝光說：“讓二叔和嬸子你們惦記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再過幾天我再歇一歇，自己就會去上班的。鐵廠我也早都安排過了，你們沒什麼別的事吧？”
劉柏年說：“也怪我們，把那麼大的個廠子都交給你，我們就撒開手不管不問了。你又一心撲在廠裏，就把孩子的病給耽擱了。”
劉孝光的眼睛又濕潤了，他痛心的說：“這件事情怨不得您和嬸子，也怨不得別的任何人，和別人全都無關，隻怪我自己，我不配當這個爹。”
焦慧嫻說：“你別太自責了，我都聽孝梅說了，不怪你，也不怪秀萍。那當時你們為什麼就不去找找我和你叔，我們出麵勸一勸你爹，總不會沒有一點用處吧！”
劉孝光說：“孩子都沒了，再後悔，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我知道還是怪我、都怪我！”
看看也隻能勸說安慰成這樣了，劉柏年和焦慧嫻就隻好回去了。
過了兩天，劉孝光在家裏再也待不下去了，因為家裏好像哪裏都能看到惠慧的影子。他看見秀萍好像也平靜一些了，就拖著兩條發軟的腿去了劉柏年的家裏。
一見到劉柏年和焦慧嫻，劉孝光就說：“我想向二叔和嬸子告個假。我覺得在家裏頭再也呆不下去了。睜著眼就看見秀萍的那雙怨恨的淚眼，閉上眼就看見惠慧的那張圓圓的笑臉。我都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