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梅從庫倫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她已經聽說民國軍隊的軍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庫倫城,內地去的商民們奔走相告,群情振奮,看來撤銷蒙古獨立的事情有希望了。但她又隱隱地有些擔心,就怕協商未果,戰端肇始,無辜的商民會受到傷害。她讓父母不用擔心,常謙和很是機警敏銳,一旦有了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躲避到恰克圖去的。而最重要的是要給爹娘報個喜訊,她剛生產了一個八斤多重的胖丫頭,也根據姥爺的意思就起名叫作“常慶安”。
焦慧嫻看著信先還替自己家的汽車和長鎖他們擔著心,看到後頭才歡喜地說:“咱建梅楊柳細腰,腰身那麼細,軟綿得就像捆紮起來的生絲緞綢一樣,怎麼還能生出這麼大的一個丫頭來?看起來這蒙古地的奶茶炒米牛羊肉,還真是能養人哪!”
劉柏年也高興的說:“雖然建梅隻是生了個女孩,還是個外孫女,但總歸是咱們又見了隔輩人了。我得叫幾個老朋友在一起聚聚,痛痛快快喝頓喜酒吧!”
劉柏年張羅著去給劉鬆年、汪笠庵等一班親朋好友送信請酒。汪笠庵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到了劉鬆年的家裏,他這位老哥哥不但沒答應過來喝酒,還說:“生孩子就生孩子吧,還喝什麼酒呀?你們不知道目下宣化府有時疫流行的苗頭,城裏城外得病的人不少,死的人也有,咱們為官從商的都該悲天憫人、上香禱告還不夠,還有閑心思去酒?”
當時就把劉柏年噎的挺憋氣,自己哥哥又不敢強辯,隻得悻悻而歸。
劉孝光當時不在,後來還親自跑了來。一進門就抱歉說:“真對不住二叔了,我爹他自己非不來也咱們就算了。偏偏是我那位日本同學加藤誠一又約我幾回,我因為事情忙就都推辭了。這一次恰恰我剛好答應了他:今天晚上由他作東要請請您。我再爽約就不禮貌了。”
劉柏年想了想,還是很勉強地說:“我也是隨心所欲就定了場酒,其實既不‘滿月’,又非‘百天’,你爹不讓擺,咱改天再聚也無所謂。隻是都已經跟汪先生說好了,咱改了日子又不帶他去喝酒,他會罵街的!”
劉孝光說:“隻要二叔答應就好,汪年伯那裏不難,加藤君原本就想連汪年伯一起都請上,他也是地方名流,該請他跟咱們一起去嚐嚐日本清酒,總強似見天總喝他的沙城白酒。還可以算上慶賀您又添了外孫女,這不就更是喜慶加歡喜了?”
劉柏年不好再說什麼,隻得說這樣也行。
傍晚,一輛汽車開到劉柏年的家門口,劉孝光已經在車上了,他們坐車又去接了汪笠庵。
汽車開出南城門,就到了“興亞”株式會社。兩個日本人早已經等候在門口,看見汽車過來連忙迎上前來,從左右兩邊分別替他們打開了車門,還很恭敬地彎著腰,不住氣地連連鞠躬。
劉孝光做了介紹,戴著玳瑁框眼鏡身材微胖些的是加藤,站在他身後戴著金絲眼鏡身材瘦高的是醫生小川。兩個日本人都會說很流利的中國話,還是那麼連連鞠躬說著“幸會幸會”、“請多關照”之類的客氣話。
並沒有把劉柏年他們讓進“興亞會社”,而是走進了旁邊的一個小院落裏。院子裏有幾棵果樹,樹幹上綁了禦寒的稻草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樹。院子裏的一排房子都是和式風格的平房,門前齊門坎高的木踏板,推拉式的木扇門,屋簷下還插著兩隻白紙燈籠,上麵用紅墨筆寫著一個挺大的“櫻”字。
劉柏年環視了一下四周,說:“倒不知道這裏還新建了這麼個清雅另類的所在,倒真像是又跑到了日本關西一樣。”
加藤客氣地說:“謝謝您的誇獎,這都是我們到來之後新建的,我們就是要把這裏建設的像日本的本土一樣,因為我們還需要在這裏一直待下去,就像待在我們自己的國家裏一樣。”劉柏年聽了分明就不大高興,但也並沒有言聲。
汪笠庵一旁就說:“這也不是什麼另類奇觀,不過就像我們又走進了咱唐宋朝老輩子的鄉下小院一樣。咱中國地大物博經得住糟踐,新建立一個朝代就非得要把前朝建築的宮殿房屋都燒得幹幹淨淨,這才叫‘改朝換代、燒了再蓋’。日本卻是人稠地窄資源匱乏,打唐朝時候從中國傳過去點兒舊房子,就寶貝似的世代相傳不敢拆也不敢改。今天又讓咱中國人看見了就說這挺新鮮,其實說這話的人他家五十輩子以前就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