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台衙門外立有一對石頭獅子和兩根高大的旗杆,江瀾把兩張傳單貼在了旗杆下麵一人多高的墩石上,想想天亮之後人會興奮地圍住了旗杆來看傳單,而出來準備升起黃龍旗的那些兵卒們必定是驚慌失措的樣子,汪江瀾越發覺得有些得意。
接下來他又想冒險去鎮台衙門的大門上去貼傳單了。鎮台衙門是口北道駐軍的總管衙門,自來也最戒備森嚴,到那裏去張貼反清革命的標語傳單,無疑會有一種捋老虎須摸老虎屁股的感覺,越是這樣汪江瀾就越覺得夠刺激。況且這又不是他第一次去貼,前幾天他就已經在這裏張貼過幾回,每次都是無驚無險,這也就更讓他對貌似凜然不可觸犯的鎮台衙門嗤之以鼻了。
鎮台衙門外麵也立有一對高大的旗杆,從上到下竟然都是用鐵澆注出來的。汪江瀾也管不了許多,毛筆蘸麵茶就往旗杆座上麵塗抹,可是就在他剛要把從懷裏摸出來的傳單貼上去的時候,他那敏銳的耳朵仿佛就聽到了鎮台衙門那厚重的大門有輕輕開啟的聲音。汪江瀾心裏陡然一驚,立刻顧不得貼傳單了,慌忙返身向西跑去。也就在同一時刻,鎮台衙門已然是大門洞開、燈火通明,裏麵有人高喊了一聲“抓亂黨奸細”,立刻就有十幾名的兵士手持短刀長槍追趕出來。
汪江瀾往西剛剛跑了幾十步,覺得順著街道跑目標太顯眼,看見旁邊有一條向南去的膠房巷,他一轉身就鑽進了這條小巷子。一邊跑一邊還沒忘把手裏的麵茶碗和毛筆都分別扔到了路旁房頂上和垃圾堆裏,空手的汪江瀾也跑得更快了。他看見了一個岔道口就又拐向了東南方向,也是慌不擇路明明看見前麵都是平坦的,一腳踏下去才發現是一大片積了水的窪地,先還隻有沒膝的深淺,再走幾步水一下子就齊腰了,汪江瀾就覺得穿在外麵的灰長衫實在礙事,絆著自己的兩條腿連步子都邁不開。他心裏直罵自己看錯了路,不然那些大胡子營兵們憑什麼還能追得上他呀!
十幾個營兵也氣喘籲籲地趕來把陷在水窪子裏的汪江瀾圍住了。汪江瀾立在水裏既不能往前走又不能退回來,營兵們站在岸上既不肯下水又絕不願放手,兩下裏就隔著一大片水麵對峙起來。
這些營兵都是戚副總帶領的,他對江瀾喊:“你跑不了啦,趕緊上來吧!”汪江瀾雖是無奈但也堅持著說:“我也不想跑了,你們就趕緊下來抓我來吧!”一邊硬讓上來,一邊非說下去,爭爭吵吵之中,這天也就漸漸放了亮。
戚副總就讓兵士們拿地上的土塊泥巴向水裏投擲,為了躲閃江瀾就又繼續往水深的地方走,邊走還邊喊:“你們要再投我,那就是逼著我要陷入滅頂之災了。你們在光天化日下逼死好人,這大清國當真就沒有王法了嗎?”說著還真把自己整個人沉進了水裏頭。其實這是汪江瀾在嚇唬營兵們,他沉進水裏也是為了把懷裏剩下的那幾張傳單都浸濕揉爛丟掉了。等到把這些事都辦妥當了,他這才不情願地慢慢移上岸來。
戚副總讓兵士們拿鎖鏈把一身精濕的汪江瀾鎖了,汪江瀾瞪著眼睛說:“鎖什麼鎖呀?我又沒有犯法,你想讓我跑我都不會跑,就想跟你們找個地方評評理去!”
戚副總說:“你沒犯法,沒犯法你跑什麼跑呀?”
江瀾就說:“那你追什麼追呀,你追我還不讓我跑嗎?”
戚副總說:“算你嘴硬,我也說不過你,咱就找個地方去說說吧。”
一個士兵就問:“那咱這就把他押到鎮台衙門裏去嗎?”
戚副總說,“現在離譚大人升堂理事還早呢,再說他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還不得把鎮台大堂都弄埋汰了嗎?咱先把他押到南門樓上去吧。你們先去個人到鎮台衙門報個信,就說亂黨奸細讓我戚副總給抓住了!”
汪江瀾被押上南門樓時,城牆碟垛上白花花的秋霜還正在晶瑩的閃耀,強勁的晨風刮過來秋天的寒意,把他那身濕淋淋的衣服一下子都吹得貼到了身上。他不禁打了幾個寒噤,牙齒也得得地叩咬起來。可是一抬頭看見了城門樓上林茂軒正在上下打量著他,他趕忙咬牙把哆嗦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