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動用了兩個師團和海軍的兵力,煞費苦心地編織了一張大網,來對付台南抗日軍民。
日軍從南北兩麵,不斷壓縮台南抗日武裝活動地域,擴大占領地。
黑旗軍和義軍的頑強抵抗,已經無法阻止台南的限落。但他們仍在戰鬥。
南麵第二師團。
10月19日,前衛步兵第十六聯隊第一大隊,占領台上莊後,又繼續北進。上午7時,當行至二層行溪南時,遭到鄭清所率領的義民的伏擊。
鄭清出身綠林,手下有七百人馬,踴躍出來響應劉永福“議撫”政策,參加抗日,而且連軍餉都不要,自備幹糧打鬼子。(“鄭清者本鳳山綠林豪,其儕七百,應劉帥(永福)募來謁,不願受餉,願殺敵,領一軍守鳳山路。至是,遇敵騎齊踴躍伏而擊之。”[ 《甲午戰爭史》引自洪棄父《台灣戰紀》])
但義民戰鬥力畢竟有限。鄭清采取伏擊手段,雖然一時能給鬼子造成威脅,但卻無法阻擋鬼子大部隊正規戰,特別是以劣質武器難以抗衡鬼子步炮協同。
據日方記載:“敵軍潛伏在甘蔗地裏,待我軍來到,突然從十幾公尺外射擊。部分敵兵退至二層行村頭,以民舍為地物,頑強抵抗我軍。我尖兵一個小隊正麵和側麵皆受敵。交戰片刻,又派兩個尖兵小隊從左右兩翼包抄,合力向甘蔗地裏之敵兵激射,始將其驅逐。我又進至二層行溪岸,猛烈射擊河對岸之敵。但敵軍頑強不動,槍聲益烈。”[ 《日清戰爭實記》]在短暫受阻之後,日軍馬上加大兵力,加派兩個中隊渡河,向義軍進逼。炮兵也占領陣地,向二層行村義軍陣地猛轟,義軍既無力還擊也無良好隱蔽,以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支持。
激戰三個小時,義軍戰士有四十餘人戰死,傷者更多,鄭清不得已帶餘部退回山內,依托山地繼續打遊擊去了。
南路日軍漸漸逼近台南,開始不斷前進偵察附近地勢,研究製訂進攻台南的作戰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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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日軍,近衛師團和第二師團第四旅團。
由於行進途中處處被襲,步步受阻,直至15日,混成第四旅團前鋒才進至急水溪北岸。
按照計劃,10月18日,伏見貞愛命令步兵第五聯隊渡河向王爺頭發起進攻,掃清旅團南進路上的一大障礙。
王爺頭前麵有急水溪,有廣漠的平野戰地,但地處沿海,隻有為防潮水或區劃鹽田而設的、高兩三米的堤壩十幾條,可作為依托。劉永福命李翊安統帶翊字軍左、右兩營在此守衛,就沿這些堤壩構築掩堡,還配備了克虜伯野炮及山炮,控製通過台南的海岸道路。
此外,義軍經常出沒於布袋嘴一帶,襲擊日軍守備隊,威脅日軍的糧道,也配合著翊字軍作戰。
所以,日軍急於奪占王爺頭,盡快南進。
18日淩晨4時,步兵第五聯隊兵分主力和右側翼兩路,鹽水港出發。上午六時,主力前衛集合於鐵線橋,準備向西4公裏的地方渡過急水溪,迂回至王爺頭翊字軍的側背。但翊字軍和義軍一部搶先渡過急水溪,據守鐵線橋西方約十二裏的村莊,以阻止日軍前進。
日軍不得不首先應付守軍的阻擊,以保障渡河。
雙方相遇,立刻展開激烈戰鬥。
8時40分,日軍衝入莊內。翊字軍與敵人展開了肉搏,“刀槍交加,呐喊互撲,白刃飛火,奮擊突戰”。最後,日軍又是使用老辦法,放火燒毀村莊,才得以逼退守軍,渡過急水溪進至南岸。而南岸翊字軍炮兵陣地上,六名中國炮兵至死不退,直至被包圍。
日本人也不得不讚歎:“其炮兵直至我兵突入陣地時尚不退走,炮手六名終死在炮側,雖為敵人,其勇敢真值得賞歎,可稱為中日戰爭以來未曾有的勇兵!”
敵軍渡河迂回,王爺頭側後出現敵人,很快陷入兩麵夾攻。
決戰中,據敵人記載,“敵兵的一隊決死防線,一步也不退,終有七十餘人以身殉職,這亦是華兵中絕不可見的勇兵!”[ 《台灣抗戰日方資料》,《中日戰爭》(6)]
翊字軍和義軍頑強抵禦至下午5時,犧牲了三百多人,才脫身離去。
日軍占領了王爺頭。從這再往南,曾文溪就成了台南府城北路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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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溪,台南城北三十四裏。
溪之南岸有一條高丈餘的長堤,北岸為沙地,甚不便步行,劉永福隻能利用這一點稍可依托的地勢,進行最後的抗禦。
總兵柏正材率所部駐守曾文溪,一並指揮王德標的七星隊,以及林義成、簡精華等義軍。
徐驤奉劉永福之命,到卑南招募了700義民,編成先鋒營,也趕赴曾文溪。
統共算來,守軍總兵力約四千多人。但守軍投入的幾乎是全部兵力,而且憑這些軍民,無法與優勢之敵相拒。最後的決戰到來,這也將是許多忠勇之士生命中的最後一戰。
徐驤(1858—1895年),字雲賢,台灣苗栗頭份人,後移居台南屏東。祖籍廣東。史記他“年十八舉秀才,文武兼能,居身清廉。”一直擔任塾師,執教於頭份。
徐驤關心國事,眼光深遠。自日本挑起甲午戰爭之初,徐驤即為台灣的未來憂心忡忡。因為他深知日本覬覦台灣已久,“被之饞涎滴滴向吾台落者,已非一日矣”。所以,“今日事端已啟,燎原難遏,勢必出於戰;戰則吾國必敗,敗則必割地以求和,求和則必首以吾台為饋贈品。”
朝廷果然將台灣割與日本,徐驤義憤填膺,愛國之心爆發,決心“願吾血隨吾台俱盡,吾頭與吾台俱碎。”毅然投筆從戎,號召鄉人“人自為戰,家自為守”[ 《甲午戰爭史》],組成義軍一營,帶之奔赴前敵。從此從台北新竹到台南,轉戰各地,幾乎每戰必與,出生入死,艱苦備嚐。仗打敗了,整軍再戰,人打光了,回頭招人再上,不屈不撓,意不稍衰。
徐驤甘願拋去身家,每戰必身先土卒,一到曾文溪,曾對人說“此地不守,台灣亡矣!吾不願生還中原也!”[ 《甲午戰爭史》引自洪棄父《台灣戰紀》]顯露了與敵決死一戰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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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日淩晨3時,伏見貞愛率混成第四旅團從茅港尾出發,向曾文溪前進。
根據偵察騎兵的報告,曾文溪的正麵防守非常嚴密:“在左岸高地築有防禦工事,沿岸有完備的掩體和炮兵陣地,設有加特林炮。四千名黑旗軍攜帶著毛瑟搶。在曾文溪右岸埋有三十九個地雷,於各處設置陷阱,並且還在涉渡點水下敷設水雷。敵軍之精兵盡集於此。”
伏見知道從正麵進攻,必定會招致重大的傷亡,於是依仗自己兵力多的優勢,而抗日軍陣地局促的弱勢,耍出一招:正麵牽製,迂回包圍。
先以步兵兩個中隊攜帶火炮四門,自大道前進,佯攻黑旗軍的正麵陣地。
趁守軍無暇他顧,伏見親自帶領七個中隊,攜帶兩門大炮,從曾文溪上遊涉渡,繞攻右翼。日軍過溪後,乘著朝霧,天未亮便逼近了黑旗軍右翼。
戰鬥一開始,日軍便猛放大炮,掩護步兵齊攻。
黑旗軍和義軍兩麵受敵,分兵與敵拚戰,冒著炮火拚命射擊,被敵人突入,則勇敢與敵白刃相接。
徐驤衝鋒在前,率先鋒營躍起向敵反擊,一顆炮彈飛來,徐驤不幸被擊中頭部,臨終仍大啦“丈夫為國死,可無憾!”[ 《台灣通誌》]死後怒目而視敵方,似激勵部下繼續殺敵。
烈士雖去,但英雄事跡永載史冊,而且成為台灣抗戰中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時人曾評之曰:“蓬蓽下士,閭閻細民,而能提三尺劍奮袂以興,棄父母,捐頂踵,以為國家爭尺寸之土。若徐驤人者,尤可敬矣!”[ 《甲午戰爭史》]
黑旗軍再次表現出英勇本色,在炮火彈雨中頑強抗擊,抵死不退,拚到最後一刻、最後一人。包括曾文溪阻擊戰的總指揮、總兵柏正材,也在戰鬥中陣亡,老將王德標下落不明,從此再無音訊,估計難得生還。
而義軍林義成和簡精華則突圍而出。後來,林義成回到鳳山,繼續領導義軍抗日,簡精華則投奔雲林大坪頂,與柯鐵聯合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