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某某,男,39歲
采訪時間:2010年12月21日上午10:00
(此人瘦骨伶仃,棗核臉,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很多。見麵就要煙抽,一個小時不到,已經抽掉了半包。手指頭被煙熏得焦黃。談話室很小,很快裏麵如在雲裏霧裏。我被嗆得不停地咳嗽,不得不把門拉開一條縫。)
在看守所裏,早晨6點半就得起床,晚上9點半睡覺。最難受的是早晨起不來,晚上睡不著。在外麵都是夜裏混到12點後才回家,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你看我不停地抽煙,沒有辦法,隻有抽煙才能緩解我的毒癮。
我出生在鎮江市,爸爸開一家雜貨店。小時候記得他進貨都是用筐子挑。媽媽在磚瓦廠工作。我從小就被爸爸媽媽和奶奶寵壞了。上學隻上到小學二年級,就不想上了。奶奶說不上就不上,我們養你。不上學幹什麼呢?先是跟一幫也不上學的同齡小孩子在街上瞎兜。家裏經濟較好,沒有零用錢了就跟爹娘要。跟小孩子混到15歲就開始跟社會上的三教九流混了。我和幾個“混”友,在一家卡拉OK廳幫忙。所謂幫忙,也就是無事在那裏抽煙喝茶,如果客人跟小姐或老板發生衝突了,我們就出來幫助擺平。當然我們動拳頭也是注意分寸的,原則上把人打傷不要緊,但不能把人搞死。弄出人命來,麻煩就忒大了,老板也會覺得不劃算。平時老板給點小錢養著我們,關鍵時刻為老板兩肋插刀。
閑著時幾個朋友在包廂裏吸毒。用錫紙把白粉包起來,然後點燃,慢慢的把燃燒的煙吸進去。他們讓我也嚐嚐味道。我經不住誘惑,就吸了兩口。乖乖,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的東西,讓人全身都舒服透了。這一嚐就再也擺脫不掉這一口了。到後來,當初舒服的感覺沒有了,但到時不抽,全身難受的感覺症狀就出來了。眼淚鼻涕不停地流,因此就六神無主,坐臥不安,於是就千方百計找那玩意兒抽。抽那玩意兒代價很高,每天要400塊,一個月就要一萬多。有時到小旅館開房間,一天房費也要100。我掙的一點錢根本不夠花。沒錢了,我就厚著臉皮找朋友“借”。說是“借”,朋友知道這其實就是變相的“要”而已。開始朋友會給我個一千、幾千的,後來見到我就像躲瘟神似的躲著我。怕我張口又要“借錢”。有時找熟悉的老板要,老板要是不給錢,就以喝白酒相威脅。因為吸毒的人是不能喝白酒的,喝白酒會致人死亡。老板害怕出人命,就隻好掏錢。前不久,我從戒毒所出來,到歌廳老板那裏去,剛坐下來,沒等我張口,老板就把一萬塊錢扔到桌子上,說:“再吸毒,以後就別來見我了。”
2007年我被公安局發現,被抓進戒毒所強製戒毒9個月。在戒毒所裏喝一種叫美沙酮的水劑,但這玩意兒副作用很多,而且跟毒品一樣也容易上癮。從戒毒所出來,又被判勞教兩年。出來後,控製不住自己還是要吸。這次被抓進來,是因為我路過鄰居家門口,看到鄰居家桌子上放著一隻錢包,就順手牽羊,塞到自己口袋裏。錢包裏有1000塊錢。鄰居報案,公安局把我抓了。我對被抓一點也不恐慌,隻有在看守所裏,我才能被迫不吸毒。送我進來的民警跟我很熟,告誡我說:“崔XX,你別再吸毒了,你哪怕天天抽中華也不要緊,就是別吸毒,這東西害己又害人。你就是有萬貫家財,也被你‘吸’光了!”他說得很對,我心裏很明白。但我就是控製不了自己。我知道老借朋友的錢,把朋友都得罪光了。這年頭,張口跟人借錢,就等於是跟人要錢。我也知道,別人家的錢包放在台子上,不應該去拿,但我就是去偷、去搶,也想弄錢買那玩意兒來過癮……唉,毒品這玩意兒真是不能沾,它把人的心給毒壞了。
你問毒品從哪兒搞來的?凡是吸毒的人都有自己熟悉的供貨渠道,你隻要打個電話過去,東西就給你送來了。當然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是陌生人打電話,他們不會理睬的,怕暴露被抓。
還有十多天就出去了。我準備到成都一個從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那裏去,他父親從部隊轉業到成都,他也就在成都成家立業。他在那裏開酒店,讓我去那裏幫忙。我也想換個環境,看能不能改掉這個毛病?
我沒有正式結過婚,曾經跟一個外地打工女人同居了五年,生了一個男孩。就因為沒有正式的結婚手續,為了給孩子上戶口,幾乎把我的腿都跑斷了。為什麼不辦結婚手續?那不就是一張紙嗎?那時我已經開始吸毒,知道自己隨時可能被抓?何必連累別人?好就在一起,不好就一拍兩散。這個女人後來生癌了,我給了她7000塊錢治病。但僅僅活了半年多,她就去世了。她去世後,我就再也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不是因為我怎麼留戀她,是吸毒的人,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哪怕就是在“天上人間”上班的小姐,我也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