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也好,免得耽誤了她。青春究竟是賣少見少的東西。
像這樣自我安慰著,傑羅姆衝天花板皺了半小時眉頭,把一身舊傷口拿出來逐一溫習。沒過多少時間,潮濕的風撥開了窗簾,天邊浮現出魚肚白,敲鍾人和值勤的哨兵已開始走動。
意識到天色漸亮,他很快收起破碎的自己,戴好白天用的麵具。傑羅姆默念一遍過去虧欠過的名字,體會著肩膀上漸增的重量,然後將猶豫拋諸腦後,隻留下求生本能和應對危險的直覺。
穿上輕便貼身的馬甲,換一雙合腳的舊靴子,扣緊牛皮帶,用羊絨外套遮住係在左臂的短劍。他先原地站定,再平滑地進入防禦姿態,如同仰首吐信、盤做一團的眼鏡蛇;接著拔劍虛晃,閃電般扭腰,與背後偷襲的假想敵短兵相接,動作如行雲流水,沒給對手留下半點破綻。直到他確信,反應速度未受到糟糕睡眠的牽製,這才還劍入鞘,摸摸發澀的下巴。
“指揮官當然是人--是超人,是完人,是爹娘生不出來的那種人!要是你辦不到,至少得裝得像那麼回事。”
杜鬆訓話時從來閑不住,油浸鬆子的硬殼被嘎嘣、嘎嘣咬碎丟在地下,硬殼越積越多,隔幾分鍾他總要猛踩一腳。聽講的傑羅姆站得像根麻杆,對團長的教誨左耳入,右耳出,竭力對抗著睡意。不過如今輪到他主事,不用別人提醒,也明白一鬆勁立刻完蛋的道理。昨晚的軟弱與白天無關,現在的他無所不能。
解開門鎖掀起橫閂,厚木門慘叫著滑開,傑羅姆步入走廊吹一會兒風,氣流呼哨著拂過他體側。左邊通道直達前院,到城牆根上才告結束,右邊的過道彎一個直角,通向擺著“石雕”的領主廳。
之前遭到石化的幾位臉上都結了蜘蛛網,仆人打掃房間時會主動避開幾尊晦氣的裝飾品,平常難免添油加醋,念叨念叨領主老爺的愛好。其實石雕早換成陶土製品,傑羅姆才懶得照管活人雕塑,石化的受害者基本在第二天得到解放,接著往地牢中一丟。至少他目的已達到,鎮民的敬畏(或者說恐懼)堪比五十個傭兵,現在他上街買個兩塊錢的石膏像,別人都以為誰又遭到懲罰變成了新擺設。前天小鎮的掛名儀式上,一大塊輝長石被塗抹顏料雕鑿出“磐石鎮”的名字,經過煙熏火烤色澤深入肌理,徹底取代了舊鎮名。
提起煙熏,鐵匠鋪的爐子正往外冒煙。傑羅姆拿眼瞄瞄,院子盡頭,城牆下堆積的戰備物資日漸增多,但數量遠還不夠用。三尖樁,麻布沙包和鐵蒺藜疊在一塊,如同死魚腐爛後露出的亂刺。長槍和箭矢集中堆放,方圓數十裏所有尾羽都拿來製箭了。不過需要的東西太多,一旦局勢有變,再來兩撥“火柴幫”也很正常。
幾天前開始,有關戰爭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
看大門的禿頂胡特逢人便說,國王禦駕親征啦!帶來東南軍區的四個大兵團,禁衛軍也傾巢出動。他家表姐的遠房親戚傳來小道消息說,霍頓勳爵終於吃了敗仗,雙方在白橡樹隘口短暫接觸,鐵麵騎士團被越過關隘的飛龍騎兵衝散,團長羅賓?道奇爵士讓驚馬甩下馬鞍,混亂中下落不明。這位爵士八成被坐騎拖死--飛龍騎兵可不需要俘虜,現在大軍摩拳擦掌,攻堅戰勢在必行,白橡樹隘口隻怕挺不了幾天;不過參考廚子的說法,這場接觸戰其實勝負各半,隘口裝設的“魚叉”弩給飛龍騎兵製造了許多麻煩,守方甚至用大型兜網兜住一隻……好畜生,該巡回展覽來提振士氣!總之隘口守軍的投槍把強攻的第四軍團前鋒打得落花流水,好好回應了敵人的試探……不對不對!聽到這兒,牽著驢路過的馬房小弟也插嘴說,國王才沒禦駕親征嘞,而是派一名傳奇將軍“嚴肅的馬略”替他掛帥,衝擊鐵麵騎士的也不是什麼飛龍,而是羅森最厲害的騎兵“護國騎士”,短短一次衝鋒,就把草率出關的鐵麵騎士們給敲傻了。
也許術士會的確帶來幾條飛龍做偵查,但大量飛行兵的提法定是胡扯。謠傳講的挺神奇,一一去掉兒童讀物裏的英雄,去掉不可思議的戰法,再去掉聞所未聞的隊伍,剩下的許有兩分實情。傑羅姆懶得去印證,他隻知道戰爭漸趨白熱化,必須做好應急準備。想到匆匆上前線的情敵、討厭的羅伯特?馬碩,這家夥好歹算個鐵麵騎士,謹祝他有去無回……至少這件事挺讓人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