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赤潮(上)(3 / 3)

見她率先走出去,傑羅姆隻能緊隨其後,離開洞口時年輕的先知已經沒影了,隻剩下疤麵男人守在旁邊。用不著多廢話,看傑羅姆忿忿的神情對方心裏已經有數。

“談完了,跟我走幾步吧。”疤麵人說。

傑羅姆不置可否,為今天的事暗歎倒黴。這回不光平白受挫,還撞見一夥窮親戚,雙方鬧得挺不愉快。回去以後必須找個借口把他們驅逐到其他領地,留在身邊絕對是個禍患……

“你該很清楚,今年我們又有個族人落單時失蹤,確定是死在了暴民手裏。聽說對麵鎮上換了主人,不少人吵著要他們血債血償。”疤麵人語調沉痛,提起暴民時仇恨溢於言表。“不過,我並不讚成盲目報複,除掉幾個小卒價值不大,反而讓自己人冒生命危險,我們再也冒不起這個險!本來我準備挖幾個陷阱了事,但這次先知主動要求渡河設伏,平常她說話很少,一旦發言事情也就無從變更了。”

“如果一切由先知做主,跟我說這些有意思嗎?”聽他的言外之意,這夥人的領導權並不統一,傑羅姆忍不住試探一句。

“你的問題令我尷尬,凱裏姆。你的母親從十歲起就是全族的先知,是最具威力的占卜者,她從沒告知你事情是如何運作嗎?”

傑羅姆冷冷地說:“‘事情是如何運作’根本無所謂。每個人都做了奴隸,誰還關心這些廢話。”

疤麵人聽得笑出聲來,笑聲異常苦澀,但也包含著一份奇特的調侃在內。“她沒告訴你,果真沒有……這麼說吧,凱裏姆,身為奴隸之子,你曾感到過深深的自卑嗎?”

不慌不忙掃視一遍四周,傑羅姆變得異常冷靜。“假如我回答‘是’,你在沒斷氣之前已經在河水裏漂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奴隸,不看他手臂上是否有烙印,而是看他有沒有以死抗爭過。隻要一息尚存,沒什麼能強迫真正的人變成一條狗。管好你自己,別再向我挑釁。”

聽他這麼說,疤麵男全不領情,樣子愈加放肆,“可你母親的確是奴隸啊!她以死抗爭過嗎?你的確是奴隸之子,甚至在你意識到以前,你自己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奴隸……”

話沒說完,短劍已經抵在對方第三、四根肋骨之間,劍尖堪堪刺破了皮膚表層。傑羅姆用不能更平穩的聲調說:“繼續。”

疤麵人慢慢閉上雙眼,感受片刻體表傳來的冰冷的刺激,仿佛瀕臨死亡是某種特殊享受,醜陋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快意。他再貼近些,不惜加深了自己的傷口,忽然用極快的速度說:“你知道有關‘支配者’的情況嗎?你知道這世上存在某些‘觀念生命體’的事實嗎?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它們奴役你,連‘奴役’的概念都是一樣工具。我們的神祗‘大地之母’便是其中之一……哦,對了,她還有許多別的稱謂……你知道,她曾對你的母親幹過些什麼嗎,自由的人?”

一股寒意從劍尖傳遞到握劍的五指,傑羅姆?森特渾身僵硬,被這影影綽綽的指控一瞬間震懾住,許多似是而非的可能性正在排列組合,描繪出地獄般的光景……或者一知半解才是最糟糕的狀態。

疤麵人粗糙的右手一把握住他的手,勝利般嗬嗬笑著,“你自以為知道不少,其實像個被利用的白癡。別擔心,從賤民到帝王,所有人都差不多,都是可悲的畜類……跟我提什麼反抗?凱裏姆,要是你生下來之前已經被利用完畢,你打算以死抗爭誰呢?”

說到這裏,疤麵人蘸著自己的血,在短劍劍脊上勾畫兩筆,然後倒退著消失在亂石灘盡頭。傑羅姆?森特目光向下——隻見完整的圓被螺旋形扭曲,中央還在滴血——他留下的是一個“折磨”符號。

冷風吹過,汗濕的衣襟讓他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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