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赤潮(上)(2 / 3)

這層關係一旦被確認,中年男人用手勢製止住蠢動的戰士,吹箭與反曲刀不再對準目標,傑羅姆估計代表著某種有條件的休戰。一幫人來去無蹤,消失在麥田深處,同時卷走了所有能拿上的東西。疤麵男人遊魂般站在遠處等候傑羅姆,任憑他上前收束潰敗的散兵,吩咐手下將傷者運回堡壘。剩下的人被打到沒了脾氣,發現對方無故撤退,還以為首領又用變石頭的法術嚇退了敵人,巴不得回鎮裏灌著啤酒胡說一通。事情辦完後,傑羅姆孤身尾隨向導,前往他們設在河對岸的臨時營地。

河水被茅草和堿蓬染成了淡紅色,一條小船藏在蘆葦叢中,兩人借助橫索渡過河麵,接著逆流而上,在一處背風的岩洞附近爬上岸。岩洞連著一片高聳的亂石坡,洞似乎很深,像棕熊冬眠時用的巢穴。加上一路所見,盤踞在此的外鄉人總數不滿一百五十,看不見老人和兒童,也找不到明火或者拖後腿的輜重;大部分人沒有選擇進洞裏避風,反而在露天架起小披蓬休息,隻要一聲令下,他們即可背上糧食鍋灶再次轉移。除去敏感和敵意,這些人臉上最多的還是疲憊,眼神像野生動物般警覺。

疤麵男人指指洞口說:“去和先知談,我一直在外麵等。”

“如果我居心叵測,準備不利於你們的‘先知’……”

“你不會。你不能。你也不敢。”

真夠嗆!傑羅姆由衷想到。要不是有幾分本領,我才懶得跟這種病態團夥打交道。不過想歸想,自己的現狀容不得挑肥揀瘦,他冒著踩陷阱的風險,小心謹慎地走進去。出乎預料的是,洞裏的布置極為普通,是個角落裏撒著幹糞團的獸穴,“先知”離他才五步之遙。

褪去偽裝用的綠衣服,她是個將要成年的半大姑娘,裹著件髒乎乎的破麻袍,跪在水坑邊上清洗傷口。水從洞頂不斷滲出來,積滿了下方的小水窪,又順著人工開鑿的下水孔流出洞外。年輕姑娘凍得直哆嗦,身體又瘦得可憐,撩起袍子時露出大片淤青。隻看一眼,傑羅姆可以數清她的肋骨——袍子下麵什麼都沒穿。

要不是女孩身邊趴著頭成年棕熊,這場麵一定挺搞笑的。見到不速之客,“先知”平靜如常,繼續用瘦瘦的手臂為瘀傷擦藥。

“你弄的,查利姆,還有左後腰,大腿上也是。”她比劃著傷處,細細的眉毛打了個結,表情裏的疼針紮般肯定。“背上流了血,我手夠不著,傷口才剛結痂。你比看上去有勁,有勁得多。”說完她撫摸一下拿嘴拱她的棕熊,像安慰著一隻寵物狗。

“………………”

女孩營養不良的身體激不起多少遐思,何況人家大大方方,自己總不能太過迂腐。傑羅姆便入鄉隨俗,醞釀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想跟你談一件雙方受益的買賣……差不多是吧。”眼望著半裸的女孩、土丘似的熊,他實在找不到談判的調子,隻好本能地問,“不生火,你就不怕凍著?”

對方落下袍子,同時收起難過的表情。“你又不是來講這些。你來是想說,要借我們這幫被驅逐、被迫害的人為你謀福利,讓我們替你流血流淚,再回到挨鞭子、割麥子、不準唱歌的日子裏去。我覺得,你這人心理陰暗,對自己都不說實話,一定帶來滿嘴的堂皇借口。凱裏姆,你叫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還沒開始談,已經把話說絕。她會不會預言未來不好講,當麵揭短的能力讓傑羅姆為之側目。“抱歉我長得不夠誠懇,但是你也該聽我把話講完……”無視別人的先見之明,堂皇的托詞滔滔不絕,內容卻了無新意。總之他想收編這部分戰鬥力為自個賣命,給的價錢比市場價低,拿安全保障和棲身之所作交換的籌碼。

聽完這席話,“先知”也洗漱完畢,把濕漉漉的頭發往身後一擺,說出一番麋鹿的邏輯來。“你知道麋鹿嗎,凱爾利姆?”

——來了。真不討人喜歡!

談判雙方意圖都很明確,糟糕的是,“先知”一點不擔心自己人的前途,對討價還價缺乏熱情,更樂於諷刺和打嘴仗。森特先生百思不解,次次落在下風,兩人幾句話就鬧得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