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下)(3 / 3)

晨風令他打一個寒戰,這才意識到自己隻穿著單衣。傑羅姆很快換上出門的外套,心裏極不情願地意識到、也許還債的時候到了!

從歌羅梅離開那會兒,“廣識者”艾文好心“贈”給他一隻靈魂之球,還說這玩意是“情感與衝動的容器,假如裝載足夠的個人體驗,靈魂就會被球體俘獲”(見第四十九章《果核》)。像故事書裏所說的,同魔鬼做完交易,付出靈魂也是順理成章吧?以前身在首都,有另一位魔頭“C女士”罩著,靈魂之球一直保持蟄伏狀態,他還奇怪這破玩意怎麼名不副實。如今離開了C的地盤,馬上要麵對延期支付造成的利息。更可氣的是,似乎沒什麼手段能挽留摸不著看不見的靈魂。

想起凱恩先生淒慘的下場,但願自己隻是精神病發作!傑羅姆難過地想著,從行李中翻出麵小鏡子照照。鏡中人膚色慘白,眼睛下麵黑乎乎的,瞳孔更是無保留的深黑,眼神似乎比過去更加陰鬱,也更空洞了……“啪”地闔起小鏡子,傑羅姆勒令自己停止思索,陰著一張臉踏出了房門。

“外頭在過節嗎?鎮裏人真好打發!喝幾桶啤酒立馬開始胡鬧。”

“嗐,一大清早,新來那個巡回法官說要搞公審,牽著一串俘虜出了門。聽這聲響,不吊死幾個示眾才怪!”

“是嗎?走!咱們上城牆看看去!”

兩名守衛剛要擅離職守,恰巧撞見心情大壞的傑羅姆?森特。被新老板狠盯上一眼,這二人不自覺地咽著口水,眼裏的驚慌絲毫不像作假。估計擺在前廳的雕像起了作用,森特先生在極度鬱悶中咧開嘴笑笑,這是什麼表情連他自己都沒概念。一左一右,兩名守衛幾乎化成兩塊膠皮糖,粘在牆上自動讓出中間的路來。顯然被他嚇個半死。

通過恐嚇他人獲得一點安慰,森特先生腳步不停,穿過堡壘正門去旁聽審判活動。前進到吊橋邊上,他看見“火柴幫”留下的幾條猛犬被粗鐵鏈拴住,衝過路的行人汪汪亂叫。若非人手不足,實在犯不著拿狂犬撐門麵,看門的警衛早就被吵得心煩意亂,眯著眼不住擦拭十字弓。看模樣,時刻準備給哪條狗的腦門補上一箭。

咒語聲響過,猛犬變作一堆石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件精美的藝術品。守衛大張著嘴,目送森特先生揚長而去,連招呼都忘了打。石化術真是個好東西!感覺心情舒暢許多,傑羅姆決定以後常備幾個,不時拿出來用用。石化活物的感覺不僅特別舒爽,而且省下了喂養動物的錢,還能達到震懾群氓的效果,一舉三得,為什麼不呢?

“喲,看是誰來了。他這是什麼表情?”遠遠見他走過來,朱利安?索爾挑起半邊眉毛,忍不住問道。

“我沒發現有絞架,”傑羅姆遲疑地說,“難道要用斷頭台?千萬別!這時候再見血隻會壞事,還是用文明人的工具比較妥當。”

朱利安若有所思,“作為一名暴君,您可算邁出了踏實的一步。我還一度擔心過,您會不適應殘酷的現實生活來著。”

傑羅姆不客氣地接受下來,“多謝誇獎。如果可能,我希望石化掉所有被判死刑的家夥,可惜,用得太多別人會以為我有特殊嗜好。”

停止冷嘲熱諷,朱利安指指人群的方向,“大開殺戒很不劃算,其實天還沒亮,大部分俘虜我已經處理幹淨。留下來的不過裝裝樣子,滿足暴民們邪惡的欲望。”

傑羅姆考慮一會兒,說:“朱利安,別告訴我你和奴隸販子有協議……再怎麼困難,總有一條底線必須守住,要不然,我做的一切可就沒意思了。”

“這我懂,你犯不著衝我說兩遍。”朱利安?索爾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沒把他們賣了,也沒有放個“死亡術”、往田裏一推了事。實際上,我把這批‘材料’交給一位熟人,他專門接收罪犯和危險分子到他的農場工作,不論何種窮凶極惡之徒,到他手裏馬上會變成老實的悶蛋。至於怎麼幹的,我可沒義務過問。”

聽得半信半疑,傑羅姆也不好再追問下去。耳邊聽著嘈雜的審判過程,兩人攤開一張省份地圖,研究起附近的形勢來。

地圖左邊,一條南北向的雄偉山脈謝謝穿過,成為分割政府軍勢力和勳爵獨立王國的天然屏障。山脈以東屬於勳爵治下的領土,城鎮和小塊自治領地星羅棋布,入目盡是山,山,山。起伏的高地、山澗和緩坡,複雜地形看得人兩眼發直,必須用最精確的軍用圖,才能分辨建築在險要山地的十幾座城壘。最有力的軍閥自然將老巢設在這些易守難攻的場所,同時把一個大省分割成關卡重重的迷宮,想要在此順利通行,必須得到本地人和通關文書的協助。

群山懷抱中,地圖標出了坐落於山穀中央的淡水湖,那裏是迷宮的終點,也是勳爵將軍領的所在。再往東的話,海拔高度會急劇降低,多石的土壤最終彙入一片廣闊內海,這片被稱為“風暴海”的水體喜怒無常,不過作為深入內陸的巨型蓄水池,不斷為山地間的植物提供循環的水汽。如果實在想不開,打算繼續往東走,寒冷的苔原在前麵等著你。廣闊苔原與勳爵控製的山嶺地帶共享內海提供的便利,苔原地帶自古是“域外蠻族”生息的場所,霍頓勳爵原本負責守衛與之交界的王國領土,確保拒敵於國門之外,結果卻監守自盜,和蠻人結成盟友,也給自己爭取到不小的戰略縱深。

拋開以上大範圍的地形特征,要從這張圖上找到森特先生借來的小地方其實並不難。他們置身於一片狹長而平緩的台地上,作為山嶺地帶最平坦的部分,向西一大步就進入政府軍的管轄區域。這塊台地勉強被納入高山的傍護,幾個月前才能免遭戰亂洗劫,台地以東是大量生滿樺樹林的險峻陡坡。總的來說,附近除去一條依靠高山融雪的紅色河流,沒多少值得關注之處。台地隻適合種植糧食,同時承擔著沉重的實物稅負,被丟在這兒的小領主一項隻有遭人欺辱的份兒,絕無還手之力。

“無險可守,無路可退,咱們正好被裝進一隻口袋底部。”朱利安總結道,“這是個磨練意誌的好地方,等別人前來勒索,委曲求全才能多活兩天。我打聽過,離咱們最近的一位是個出名的暴力狂,”他指指臨近的一座城壘,“領主是個動物愛好者,喜歡把活人送給野狼嚐鮮,據說野狼從不攻擊他的領地,遇見他都要繞著走,‘火柴幫’裏必定有他的人。等著吧,一旦他家沒糧吃,馬上會登門拜訪。”

事實麵前傑羅姆都懶得反駁,隻好岔開話題說:“這是誰的地盤?沒看錯的話,這一家好像懸在半山腰上?距離咱們也不遠。”

“這就是匪徒的最終歸宿了。”朱利安不願意多講,閃爍其詞道,“即便是舊相識,還是很難說話,我不建議跟他來往。通常他的農場自給自足,主人很少外出走動,既不會背後捅你一刀,也別指望從他那兒得到任何幫助。我跟他磨破了嘴皮子,隻換來一些信息,外加一點作物種子。總之是個老不死的吝嗇鬼。”

傑羅姆懷疑地問:“這幾天你睡過覺嗎?昨晚你們怎麼見麵的?”

直接回敬一句“少管閑事”,朱利安冷淡地說:“蛇有蛇路,我的事你別多問。還是想想怎麼穩住陣腳吧,大人!”

森特先生苦思冥想一陣,“守不住,自然隻有確保優勢武力,震懾蠢動的敵人。至少咱們不愁沒糧食吃。”

朱利安冷笑,幾乎用嘲弄的語氣說:“上哪找人呢?咱們還需要一場金幣雨。不用我提醒,大人,錢箱裏的東西已經下去三分之一。”

沒等對方作出回答,狄米崔的聲音打斷了談話。學徒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聽說了沒有?咱們剛走,獨嶺鎮又來了一支隊伍!”他取出個圓餅狀的小徽章往桌上一丟。

“黑白鵝頸--這不是造化師的標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