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層鐵窗欞,樓下人和動物的叫喚聲此起彼伏。隻見歹徒們表情驚恐,高舉著火把圍攏過來。匪首“瘋狗D”的屍體被拖到露天地裏展示,匆匆趕到的“火柴幫”餘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幾分鍾,一樓大廳武裝到牙齒的同夥竟然全體遭受重創,原因成迷,甚至找不著還能開口的人。連獵犬都嗅出空氣裏彌漫的危險,粗著嗓門吠叫起來。歹徒們色厲內荏,剛上來那股氣焰碰見迎頭一棒,很快變得神經質起來……這場“勝利”聞上去味道詭異,像極了擱在鼠夾上的酸奶酪,明知道有詐,再往裏跳可就太蠢了點!
傑羅姆?森特觀察著窗外的動靜。小把戲已經奏效,樓下匪徒們的表現令人失望,像這種貨色上去一網打盡即可。很快收回目光,他往樓梯間的影子裏側側身。暗淡的月光照在他臉上,看樣子他對接下來的計劃還有點猶豫,即使取得完勝,下一步仍然存在許多變數。
“鎮裏連個像樣的酒館都沒有,人快跑光了。”朱利安?索爾掏出個扁酒壺,打破沉默道,“加上這場亂,剩下個垃圾場而已。我再次建議,帶上錢箱低調跑路,舉棋不定隻會讓事態惡化。”
狄米崔倚在石頭牆邊,小心觀察著傑羅姆的表情。“要打算留下來的話,附近到處都是強盜……畢竟咱們人數少,防不勝防呀!”
現實的困難無法回避,另兩人顯然持有不同見解。傑羅姆沒吭聲,拿眼睛掠過一扇扇十字窗,仿佛目測著堡壘的堅固程度。樓下的殘敵已重新開始集結,其中有個身量很高的歹徒高聲下令,派兩支小分隊摸進來展開搜索,其他人則一窩蜂湧向看管俘虜的羊圈,弓弩上弦殺氣騰騰,可能想先除掉累贅、再收拾隱藏的威脅。
敵人正逐層搜查,此地不宜久留。去或留各有利弊,傑羅姆心中矛盾,站定不動,側耳傾聽著貫穿走廊的風號。忽然他打個響指、示意兩人跟上,顧自朝堡壘天台的方向走去。朱利安和狄米崔不知所謂,隻好亦步亦趨,三人各有所思,一路上都悶不做聲。
沒過多久,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頭頂斜月低垂,被射擊孔和狹窄過道束縛的視線一下子開闊起來。隻見晴空之下,大片半成熟的苦麥一眼望不到頭,從天台俯瞰,田地邊沿齊如刀裁,徑直伸向遠方多雲的山麓,入目皆是綠意未消的植株,仿佛一列等待解凍的北極海岸。鐵月亮光華暗淡,麥田在月光下好似萬頃綠波,讓觀者頓時生出置身孤島的錯覺。與麥田的麵積相比,冒煙的城鎮、被困的堡壘猶如一座蟻丘,“火柴幫”製造的雜音被寂靜所吞沒,如此深沉的夜景隻能出現在羅森的土地上。
麵對茫茫夜色,傑羅姆極目遠眺:“我曾聽人說,苦麥的生命力極度頑強,超過任何自然演化而來的植物,假如放任它自由生長,不僅會耗竭土壤的肥力,還會吞噬所有鄰近的活物。麥收季節更像一場局部戰爭,農人不僅全力以赴,還得燒光割不完的麥子,以防來年長出更高大、毒性更強的作物。王國曆史的早期,求死之人隻需獨個走進麥田,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朱利安小聲歎息著,轉而對狄米崔說:“這些奇談還是我講給他的,大部分是。很奇怪,他每次都會忽略掉主要內容--等麥子長到最後,會結出許多**的精靈來,專門勾引迷路者進去同她們野合,結局不佳,過程卻很撩人……可惜,最後一部分總是不稱他的意。”
傑羅姆不快地轉過身,“我這版本是從書上看見的!至於你那些故事,每個都要拿‘**的妖精’作結尾!”
“沒錯,想說服別人靠轉移話題可不夠。”朱利安笑笑,“我正洗耳恭聽,等你的一句實話:幹嘛要把咱們係在這鬼地方?經過民主表決,目前兩票對一票。你需要更多支持呀,大人!”
對朱利安的表態嗤之以鼻,森特先生連連擺手,眼光集中到狄米崔身上。學徒表情苦悶,卻沒有改變立場的意思,傑羅姆不禁冷笑起來:“好,好!那就談現實問題……像咱們這種無錢無權、又沒人脈的外來者,沒幾個籌碼攥在手裏,第一輪就會被人淘汰出局。我沒打算依附他人,充當受雇的打手,扯線木偶的日子多過一天都叫人反胃!既然決定重頭來過,我不會再為誰誰的一句話取人性命,或者做些違心的肮髒勾當。好機會就在眼前--先有土地,再有糧食,等安定下來或許能找機會幹點小買賣。冬天眨眼就到,雖然地方不太理想,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找塊立足之地,總比冒著寒風寄人籬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