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傑羅姆馬上回頭尋找朱利安。“不妙。兩撥人裏應外合,怕是守不住了。咱們得找一條退路。”爆裂聲傳來,已經有點燃的酒瓶被飛擲過城垛,撞上石牆綻開一團火花。
朱利安?索爾不慌不忙,從挎包中取出份信箋,站起來說:“我剛打發狄米崔進廚房的地窖清清場,一並把小女孩塞進去。那邊僅有一條過道,地方窄方便控製,留他看管足夠了。你辦你的事去,我先上三樓拜訪一下領主的女兒。老辦法,盡量保持隱蔽,過會兒頂層樓梯間碰頭。”
檢驗過“細語戒指”的通訊頻率,兩人分頭行動。這時外麵已亂作一團,堡壘中隨處可見張慌失措的身影。幾發火箭誤打誤撞下點著了牲口棚裏的草垛,四麵傳來“救火”的叫嚷聲。幸虧堡壘內部建有兩座水塔,不知是誰打碎出水管,又將木桶分發給空手的警衛,快速撲滅近處的火源。傑羅姆領一隻水桶,沿堡壘底部繞個半圈,不忘招呼大家幫忙滅火。除了中途碰見個中箭的守衛、請他快找人救助自己,甚至沒人上前盤問過他。雇來的傭兵大都集中在吊橋附近跟守衛對峙,內鬥進一步削弱了防禦力量,城牆上人手不足,“火柴幫”見勢發出響亮的吠聲,投擲燃燒瓶時更加肆無忌憚。
未開始短兵相接,守軍的士氣已近崩潰,等敵人當真翻過城頭,他們隻有繳械投降的份兒。眼見空中劃過夏日焰火般的光,一名守衛被當頭落下的酒瓶擲中,慘叫著沿屋頂滾下來,傑羅姆好心把半桶水澆在他身上。留下傷者原地打滾,他繼續到陰暗的角落裏耐心搜索。
這時牆上有人瘋狂射箭,下頭盡是些亂跑的平民,不知從哪竄出幾頭羊來,“咩咩”叫著引來一串怒罵。混亂中傑羅姆遊目四顧,很快鎖定住目標:一名馬夫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借夜色掩護兩手各持一隻木桶,桶裏裝滿漂著油膜的液體,碰見易燃物立即潑上去,然後從懷中掏出一盒引火物來。
還來不及擦出火花,這人的右臂已被傑羅姆鉗住。
他隻覺手臂一涼,肩關節遭人一擰一托,順順當當地脫了臼。嘴巴張開一小半,後腦便挨一記猛撞,眼球像瞬時跌出了眼眶。耳邊隻聽“嗡”的一聲,然後化成撥動細針尖似的長鳴不住回響,眼前則金星亂冒,一口氣岔開兩段,連慘叫都給憋了回去……這期間似乎有人架起自己,模糊地嚷嚷著“傷員”、“醫療”之類的話。等意識恢複清醒,額頭的血管開始一下下抽痛,他才發覺自己癱坐在不通風的工具間裏,被丟進橫七豎八的鐵鏟之間,渾身上下浸透了黏答答的燃油——還是不久前親手調配好的。隻需半點火星,立馬會有人形火炬可看。
傑羅姆正把玩著繳獲的金屬火柴盒。盒子內裝十二根長柄火柴,點燃後火苗呈現幽藍色,燃燒速度非常穩定,用力揮舞都無法令其熄滅,還發出特殊的香味。翻過火柴盒,背麵有個火花形的商品標識,盒子外殼仿照流動的熔岩製作,很適合男士貼身攜帶。除去精美包裝,長柄火柴看似地下出來的工業品,比地麵上常用的打火匣方便許多。東西雖小,要做到量產卻不簡單。
見對方緩過神來,森特先生沉聲道:“怪不得叫‘火柴幫’,可惜了一身好肉。我就想知道,你們的頭頭是誰,共有幾名管事的?到這份上,別以為我會重複第二遍。你有半根火柴的時間總結你的前半生。”說著搖晃一下手中火苗,一張撲克臉上表情為零,遠勝過任何口頭威脅。
眼看火柴梗即將燃盡,這位臥底人員經過片刻心理鬥爭,很快就和盤托出。據他供述,歹徒首領綽號“瘋狗D”,是本次行動的組織者,穿一件黃銅護襠,人堆裏也十分紮眼。傭兵頭頭刀疤男早拿了他的錢,雙方約定共同行動,如何分賬他可不清楚,“瘋狗D”的兄弟負責斷後。一切順利的話,不用多久這裏必定落入“火柴幫”之手……
這番話再度證明,簡單的計劃就是好計劃。
傑羅姆自然明白內外夾擊下守軍支撐不了多久。對方應當不必向他撒謊,眼下“火柴幫”占據著顯著優勢,就算說出來又何妨?況且命懸人手,傭兵的忠誠根本不夠應付“要死要活?”的選擇。
一問一答的工夫,吊橋附近已然動起手來。
老頭子和刀疤男的“談判”由相互威脅升級到大聲叫囂,緊張氣氛令守衛們鼻尖冒汗,短弓如同蓄滿了勢能的豎琴,被風一吹都發出隱約的低鳴聲。牆外敵情緊急,牆內對罵又無果,雙重重壓下某個守衛實在支撐不住,弓弦一顫,箭頭轉瞬釘進一名傭兵的前胸。
中箭者慘叫,遠程兵器隨即一通爆響,破風聲響徹夜空。接下來雙方刀劍相會,數十名傭兵和守衛環繞控製吊橋的絞盤展開血拚,前排戰士為躲避自己人的長矛被迫全力廝打,就這樣還是背後受傷者居多。窄樓梯上湧現出七、八杆亂搖的利刃,夾在中央的活人馬上多出幾個對穿窟窿,化作臨時掩體的一部分,被捅得麵目全非。下麵的人隻能借繩梯向上攀爬,上頭的則三五個抱團陸續栽下了牆頭,跌個半死不活。亂戰中債主老頭不見了蹤影,刀疤男連續擊傷幾人,大吼道:“快放下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