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不到,森特先生換下一身濕衣裳,該知道的內容已經問得差不多。老頭子原本是個放債的,不知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擠兌走了原來的領主T先生,領主換債主,結果他們也就“舉目無親”了。當然,債主大人不光彩的手段難以服眾,半個月前,一支來曆不明的隊伍發出威脅,聲稱準備伸張正義,把高利貸者製成鹹魚幹晾起來。對方勒令他交出地契和一大筆贖罪金,否則便性命難保,還示威地點燃了鎮上幾家商鋪。不用問,附近幾家領主中必定有一位需要對此負責。債主大人給嚇得不輕,趕忙召來最可靠的傭兵隊伍確保自身安全,免得到時真被人掛起來風幹掉。幾天前,有人在債主房間的鏡子上寫了幾句胡話,說要在一周內取他小命,把他的寶貝女兒賣到海外給人當奴隸、雲雲。可以想象債主大人當時驚恐的表情。傑羅姆他們來得不巧,因此才被誤認為下戰書的蟊賊,幸好疤麵男比較識趣,否則現在隻好大開殺戒,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怎麼辦才好呢?唉唉,到處兵荒馬亂的,老實人簡直沒法活。”
這才想起今晚上被迫跟死靈法師住一間客房,傑羅姆暗歎倒黴。剛才分房間時朱利安?索爾先發製人,問了句“晚上誰打鼾?”結果狄米崔不好意思地舉了手,兩人便成了室友……莫非他們早有預謀?“對了,你不是說來這邊投奔親屬嗎?怎麼一直都沒動靜?”
奧森眨眨眼說:“早就派信使出去找了,一直沒收到回音呀。兵荒馬亂的,真害怕他們都遭了不測,那我可就沒地方去了……唉!”
傑羅姆不過隨口問問,跟死靈法師離得太近,不說話時很容易胡思亂想。反正他也有自己的計劃等待實施,到時這家夥再賴著不走,一腳踹開便是。迅速梳洗完畢,把自己裹進了毯子裏,傑羅姆含混地道過“晚安”,顧自熄滅了燭火。這時奧森先生剛把瓶瓶罐罐擺滿床頭櫃,罐子裏裝有各式各樣的液體和膠狀物,傑羅姆隻在翻車時見過一次,天知道都是幹什麼用的。
“沒關係,沒燈光我也能看清楚。”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死靈法師靜悄悄地擺弄著自己的臉,“不著急,慢慢來……卸妝可是件精細活,一點急不得。唉,戴著這張臉個把月了,一直找不到機會換一換。”
腦子裏數著綿羊,耳邊隻聽對方慢騰騰的動作。綿羊數過了三百,傑羅姆心裏開始一陣陣發慌:搞什麼?卸妝用得了這麼長時間?不對啊!剛才是什麼聲音!?他大睜著兩眼,耳邊傳來假牙掉進鹽水罐裏的咕嚕聲,揭下假眉毛的挫裂聲,莫名的刮擦聲,還有拉拉扯扯的怪響……舌尖舔舐上顎的輕響,臘膜和膠質相互剝離聲,指關節脫臼的劈啪聲,揉搓、拍打皮革發出的濕響,液體均勻的噴灑聲……一,二,三,四,五,先後有五件物體被裝進液體小瓶中保存,天知道是那些部分……做著無謂的揣測,森特先生腦子裏的綿羊都變得怪模怪樣了。經過一番折騰,死靈法師終於平躺下,用拐彎兒的聲線說了句“做個好夢。”然後就沒了聲息。
至少這屋裏有兩張床。傑羅姆安慰著自己。他暫停數羊,開始計算自己眨眼的次數。用不了多久,他就確定另一位房客的確沒打過鼾。
——他他媽的連個呼吸聲都沒有!
一片沉寂中,傑羅姆眼望著微微起伏的窗簾,突然體會到其他人跟隨他前來此地所付出的重大犧牲。自己真有把握化腐朽為神奇,在廢墟中重建家園嗎?想來想去,他疲倦地打個嗬欠,心裏說到明天……明天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