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退無關人員,連庭訓筆錄也暫停下來,六位法官改用商量的口吻同森特先生逐一對話。個多小時過去,六人裏共有三人主動退場,拒絕再聽嫌犯的任何供述,並準備聯合簽署聲明,要求參議會無限期擱置針對此人的任何聆訊——最好把他塞進鐵罐子就此投入大海。
麵對這樣一個同時掌握著交戰雙方眾多隱情的關鍵人物,他的辯護者最後隻提了一條建議:“要麼我們僅考慮個別派係的政治前途,臨陣換將、甚至主動扼殺最優秀的軍事人才,徒令敵人旁觀恥笑;要麼把他交給高智種來處置,拿適當手段循循善誘,好讓他能繼續為國效力,發揮重大作用。諸位大人見慣了大場麵,但大場麵未必就強於和風細雨,有些議題不發言卻比發言妥當得多。不是嗎?”
不出所料,當天正午過五分,由參議會偏廳出來的三名嫌犯很快被移交給高智種派出的代表。愛德華先生明確表示,他們會動用最好的附魔師審查嫌疑人的心理狀態,確保他們並未賣國投敵。用不了多久,會有一份詳細報告遞交給參議會過目審核。
狄米崔回想起被一群灰眼珠簇擁進入宮殿**的滋味。從朝不保夕的嫌犯、一躍成為禮遇周全的貴賓,這種經曆堪稱兩重天地,絕對令他終生難忘。倉促間掃視一眼,隻見殿宇的陰影中,朱利安和傑羅姆共同麵對一名戴麵紗的女子。傑羅姆半彎著腰低聲咳嗽,沒有僥幸逃生的喜悅,他兩肩聳峙如山,背影竟十分淒涼……
收回凝望的目光,狄米崔也從宮殿長廊回到了多雨的水道。相比那一天,傑羅姆?森特更加沉默了,偶爾獨處時總忙著記錄些什麼,好像要把現在的生活用字詞固定於筆端,以免被一陣風吹散。
“是它。”傑羅姆清清嗓子,隔著麵罩讓聲音十分窒悶。
朱利安端詳著石柱側後方,這裏的攀援植物一片焦黑,葉片與藤蔓完全脫水,用手輕觸便化成了灰燼。“孢子雲”如同某種過度電離的產物,在野外遊逛時間越長、吞食的有機體越多,體積便越發膨大,危險性亦隨之攀升。普通“孢子雲”的壽命不會太長,終究會因耗盡電解質分崩離析,不過眼前追蹤的這一團顯然要高明許多。
“紙老虎”脫殼產生的雲團或許智力不高,卻先後吞噬了大批追蹤而至的“友軍”,在圍捕中進一步發展壯大,膨脹到十分危險的地步。數度圍捕造成傷亡數字激增,後來追逐卻變成了走過場:誰也不願包攬這種危險活動,讓別人坐收漁利。為此還爆出不少內部矛盾。
從參議會的角度,動用森特先生一幹人隻是個時間問題。或遲或早,總得有誰對此做個了斷,不如交還給原來的負責人貫徹到底。倘若雙方同歸於盡,等於同時鏟除了兩個禍端,高智種方麵也無法一味袒護他們。計劃一出,王儲殿下欣然應允,立即頒布一紙調令。
老國王還沒咽氣,兒子就忙著接手各方權柄,下命令時信心滿滿,王儲正審閱工匠打造的全套“常青藤”徽章序列。盒子裏羅列著王國能夠授予臣民的大部分榮譽勳章,據說王儲當時麵帶微笑、躊躇滿誌,許諾將這盒勳章一並授予得勝歸來的勇士,作為加冕當日送出的頭一份紀念品。好像那天喜事臨門,三位敢死隊員必定能夠傳來捷報似的。
短暫休整兩天,傑羅姆等人便踏上追蹤旅程,一周內四處奔波,準備和化成雲朵的敵人作最後的較量。此時此地,傑羅姆?森特出神傾聽片刻,伸手指指西南方向一條甬道,並率先朝前走去。朱利安回頭叮囑狄米崔,“準備法杖。記住,現在你還駕馭不了戒指的力量,隻能用作最後手段,以免危及到自己人!”
狄米崔點頭,瞧一眼左手佩戴的“破魔之戒”,導師把這件武器正式移交給他,等於把後背交給學生來保護。狄米崔暗下決心,用不了多久,自己要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絕不會令對方感到半點失望。
三人走走停停,傑羅姆完全服從於自身直覺,總能在最隱蔽的角落發現蛛絲馬跡,讓追蹤不至於半途而廢。一路向上,他們逐漸接近了下水道開口,舊城區的斷壁殘垣就橫亙在斜上方。這片土地被高牆和法令所保護,不得隨意出入,隻允許曆史學家定期來訪。頭頂上雨水漸漸稀疏,微風驅散了嗆人的怪味,半塌陷的走廊自動被陽光隔成幾節。有光的地方遍布著綠色植物,將遺址妝點到碧意盎然,穿行其間像走進開了天窗的日光浴室。植被的縫隙間布滿石刻勾畫,記載著王國最早的興衰曆程,極具考古價值。由於地點特殊,誰要是率眾前來鏖戰半晌,不知會引發多少譴責的聲浪。難怪都不願意接受這棘手的任務,不僅有害無益,而且危險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