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士長終於現出點笑紋,“很不錯。愛德華似乎選對了人。”他加快語速切入正題,“羅森是個奇怪的地方,國王發號施令,卻受製於代表貴族領主的參議會;高智種深居幕後,透過血緣、傳統和製度紐帶暗中統籌全局,同時跟領主與國王若即若離;國王血統不純,夾在上下兩層之間,三方關係錯綜複雜,均勢總是相對的。外敵入侵之際理當同仇敵愾,可惜眼下有些內部矛盾亟需首先厘清,所謂‘選邊站’,要麼站在高智種一邊,要麼站在大貴族殘餘一邊,關鍵時刻隻能有一種立場……家裏人發生口角,縱然談不上你死我活,對個人來說、站錯位置還是滿要命的。”
“您站在哪一邊,能不吝賜教嗎?”
格魯普第一次現出苦惱神情,嘴唇無奈地繃緊一會兒,“高智種有些……明智的習性。族內通婚隻是表象,為防止種群退化,他們時常吸收新血。偷偷生下來的有兩種:要麼符合遺傳優選原則,外表也能融入傳統族群、換句話說至少白膚灰眼,這類嬰孩被視作‘自己人’對待。至於第二種,”他刻意強調下自身湛藍的雙眼,略顯苦澀地說,“就體現了自然選擇的多樣性。這批人數量不多也不少,沒記事被送到養父母家中,其中有特殊天分的構成了獨立社區,傳統上被安置在某個適合幽居的環境。第二種後裔處境尷尬,哪天參議會和幕後的灰眼睛起了爭執,永遠是最先遭殃的一群,因此他們必須格外團結,爭取一切能夠取得的保障,以免淪為內鬥的消耗品。”
聽到這裏傑羅姆恍然大悟,術士們原來是“挑剩下的”一群,被丟在無害角落自生自滅。目前參議會拉攏國王對高智種施壓,紅森林成了雙方鬥爭的風向標,扯來扯去難以做人。一開始他們求助無門,蓋因高智種沒發話,術士會爭取不到有分量的盟友;現在格魯普強勢回歸,明顯得到幕後灰眼睛的首肯……這麼一想,自己的處境也變得危險起來,小人物被迫“選邊站”會有好事才怪!
無聲拆開公文埋首查閱,眉頭也越皺越深。從內容看,愛德華已經不太信任老狐狸弗格森,密探逐漸滲透同化,試圖將這部分強力武裝爭取過去。明麵上愛德華屬於國王寵臣(至少曾經是),可畢竟得先考慮高智種族群的利益,暗中角逐事在必行。為加強對協會整編人員的控製,特授予森特先生一項機密任務:揪出“一切”可能的“破壞分子”,讓他們在激烈戰鬥中自然消失。假若弗格森有何異動,不妨“權宜行事”,到時隊伍領導權自動向下移交,他就成了新指揮的不二人選……
思前想後,傑羅姆不禁萬分感慨。愛德華吸收自己進入特殊編製上來就沒安好心。依照慣例,高級指揮的幾名副手中很可能有人懷揣“越權指令”--軍事主官若有謀叛意圖,可在法理上取而代之。之所以談及什麼“軍人榮譽”,不外乎對他進行試探,做好了第二手準備。一個殺人如麻、又缺乏榮譽感的家夥是細作的絕佳候選,自己還他媽特立獨行、對這些事不屑一顧,講話前怎麼就不多想想!?
考慮最近動蕩的局勢、人員重整以及老狐狸的秘密晉升……同室操戈怕很難避免。自己攤上兩麵三刀的角色,真能做得出違心之事、下得了背後黑手?心如墜鉛,傑羅姆慢慢抬起頭,臉上表情卻像鬆一口氣,“還以為真要拿我開刀,”他釋然搖頭說,“這下看誰笑到最後!”
格魯普不置可否,犀利眼神片刻不離他左右,“你的命令我不清楚,今天隻為分清敵友,我帶來不少好手,個個都經過實戰曆練……”說著取出一對小巧掛件,“兩枚通訊護符你我各取其一,務必時刻隨身攜帶,萬一有事才能相互知會。就算一人不幸猝死,另一人也有應變時間。周三下午咱倆一起去見愛德華,他有些話要跟你麵談。”
不待傑羅姆答允,門外響起維維安的聲音,“總算開飯了!快餓死我啦……裏麵的,有什麼要事等吃完再說也不遲!”
“我的人暫時下榻在外圍兩家旅社,距離這邊一刻鍾車程。”格魯普忽然歎息著說,“讓維維安留下吧,我真不願她卷入這種境況。”
--沒跟敵人照麵,先緊鑼密鼓搞內鬥,誰願意卷入這種境況?
心裏沉甸甸的,傑羅姆嘴上說:“男人的事她們最好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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