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入門(上)(1 / 3)

再一記硬碰硬,刀鋒上星花四濺,差點引燃了周遭滯澀的空氣。腳踏血肉泥濘,無數獸爪破風時聲如裂帛,掀起陣陣腥臭湍流,酷似一場金屬扒犁的盛宴,尖銳而猙獰。跟翻騰挺進的叢叢敵刃相比,青銅短劍更像把孤零零的黃油刀,即將淹沒在利爪汪洋之下。

拖到最後一秒,傑羅姆猛側身縮進狹窄的短巷道,隻倒退兩步,脊梁便頂住了混凝土牆——巷道戛然而止,此刻前有追兵,後無去路。發梢滴落大顆汗珠,砸在手背上滾熱一片,喚醒了被血拚麻痹的精神。

剛開始他就覺得滿不對勁,整件事明顯得過了分,回想起來都能聞見鼠夾上奶酪的氣味。若非弗格森急功近利,若非瘟疫搞得人心惶惶,若非自己蠢到主動提供調查線索……這會兒他也犯不著憋在一道細縫裏掙命。現在可好,隻要往前拱拱嘴,探進來上下狂舞的利爪會給他做個幹淨的兔唇切開手術,且不提供縫合服務。

森特先生短促苦笑,身處絕境還能胡思亂想,自己究竟是心理素質過硬呢、抑或心理變態?不管怎麼著,方才的激鬥至少爭取到微弱機會,或許還有某個出口可供逃離?無視千方百計撓向自己的多毛長臂,傑羅姆抓住機會穩定呼吸,同時準備用腦中的“預言術”找條生路出來。被一屋子發狂的狼人包圍,對方的盛情令他受寵若驚。

一小時前。橋區下水道。

“好個破地方。”蘇·賽洛普頻頻搖頭,金絲雀在他肩膀來回跳躍,對潮暗環境相當不安。“咱們又不參加行動,幹嘛把我也拉來?”

傑羅姆左看右看,目前地段位於“鋒火曲徑”接近最高點的位置,再深入幾步,說不定揭開一道井蓋即可攀上“權杖回廊”的王室領地。與他們參觀過的廢棄下水道不同,這邊時刻能聽見鉸鏈運轉的“紮紮”聲,不僅汲水係統川流不息,空氣中也透著顯著的黴味。

“囊蟲是你發現的,確認自然由你來。”

通過對比傑羅姆提供的溶液和市區飲水采樣,霍格人初步推斷,“蘇氏囊蟲”生命周期極短,憑借吸附能力隱匿在水管末端,死亡時集體釋放體腔內的致病菌,藉此繞過上遊沉澱池的水質抽查,達成投毒目的。不過蟲子很難爬進這麼高的管線,投毒者至少得留下若幹同黨,定時播撒新一代囊蟲代替死亡的那些,才能維持有害菌群密度——這結論引起一片嘩然,假想敵的膽量之大很難令人信服。

傑羅姆原本認為,與其坐在家裏瞎猜不如瞧瞧實際情形,結果檢查管道時連續撈出十幾隻活的怪蟲,篩子上斑斑點點,場麵要多惡心有多惡心。接下來,親眼目睹霍格人打開食道口、吞入一隻囊蟲活體以證實理論猜想,他不由慶幸起喝雨水的決定來。

眾人屏息凝氣,囫圇吞蟲的霍格人正品嚐那活物全部的化學成分,腦部矽元件陷入緊張運算,後頸散熱的積液褶皺冒出縷縷煙氣。

“我有點想吐了。”連狄米崔都禁不住退到牆根上,壓低聲音說。

塞洛普深表讚成。“我看,投毒的混賬也不及‘自己人’恐怖。”

傑羅姆攤手道:“要是惡心能救命,這類同伴多多益善。”

霍格人最終頷首示意,弗格森一聲令下,大批隨行人員立馬劍拔弩張,搜查活動轉為武力肅清,最好活擒幾名現行犯,架到廣場上烤成人幹。沒意思身先士卒,森特先生剛想給他們潑點涼水,有人就搶了他的台詞。“不過,缺少蜂巢和指揮係統,地形又十分曲折,戒指的收訊範圍會大幅縮減。人手不足的話,或許別輕舉妄動比較好?”

“無所謂。”弗格森態度強硬,猛揮手說,“上頭要咱們‘相機行事’,橋上有足夠的宮廷法師正逐個豎井的展開排查,兩頭拉網首要目標是確保‘權杖回廊’的下水安全。前後夾擊,敵人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別忘了抓活的!做得漂亮點,這可是再難遇見的良機!”

聽他一說氣氛立刻大不相同。宮廷法師極少剖頭露麵,跟高智種施法者配合行動也算格外優遇,對機構與成員都是重大利好消息。幾天來一幹人難得露出點笑容,試想兩股精英力量勝利會合的煽情場麵,嚴峻形勢似乎即將改觀、低潮就快過去、未來那是一片光明。

森特先生冷眼旁觀,宮廷法師什麼水平他不清楚,不過習慣於做最壞打算,對老狐狸振奮士氣的提法挺不以為然。輕裝上陣的幾組人相繼進入各自的勘查路線,傑羅姆和兩名跟班承擔最主要的殿後任務,不時有其他指揮員投來戲謔眼神,一律被他的撲克臉反射回去。

“心裏酸溜溜呢,準沒錯。”塞洛普小聲哼哼,和肩頭的金絲雀說話。靠著根粗壯的導氣管,狄米崔沒敢吱聲,不過表情相當讚同。

弗格森臨走過來觀照一下,目光如炬掃視著森特先生,“確定不參加?臨時跟著我的組也好啊……看你那酸溜溜的樣兒!”

傑羅姆隻覺不可思議,心說老子是這麼淺薄的人麼!?勉強擠出點笑容,細聲細氣地說:“多謝關心,這幾天胃病又犯了,抱著暖袋沒挪過地方。時候不早,對麵還有大好前程等著各位呢,我上去能幹什麼?職業拖後腿?……咳咳。”

弗格森用力捏捏後頸,表情像意外灌下雙份鮮榨檸檬汁,很快消失不見。等人都走光,森特先生從胃潰瘍中緩過勁來,掏出懷表反複擦拭,對著銀亮表盤逐漸出神。塞洛普興致勃勃地逗弄鳥兒,狄米崔則抱著法術書抽空溫習,三人各忙各的,一時隻聽汲水裝置遙遙發響,連秒針的滴嗒聲都依稀可辨。半小時過去,狄米崔忽然側耳凝神,過會兒遲疑地說:“聽,有個奇怪的聲音。”

傑羅姆收起懷表,把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確有個連續不斷的單調回響,若非別人提醒,還以為是窮極無聊產生的白噪音。過不多久,噪聲頻率有穩步提高的趨勢,叫人漸漸感覺心煩意亂,他們這才認真尋覓聲源,最後將目標鎖定在狄米崔倚靠的輸氣管上。“可能哪漏了。”塞洛普猜測道。

“管內外又沒壓差,是唧筒的餘氣出路罷了。”傑羅姆搖搖頭說。

狄米崔貼上去傾聽片刻,“聲音離得挺遠,像是借管子傳過來的。要不,咱們回橋麵上怎麼樣?這邊反正沒大事,人家早慶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