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姆完全了解地說:“不出所料,這就是症結所在。我可以居高臨下地表示、願意給予你某種‘單方麵的幸福’,你也恰到好處地回饋了感激之情。可不管我真正是怎麼想、怎麼說、怎麼做,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我實際上強迫過你,而且直到今天,你實際上從沒有過第二種選擇。當初之所以跟我離開,不過因為做純種的玩物是更加糟糕的命運。兩害相較取其輕,人之常情,再合理不過。”
“被你猜著了。”她仿佛笑了笑,隻是跟一次哽咽混在了一塊。“有段時間,我還真以為,自己有那麼一點心甘情願。謝謝你的提醒。”
“邏輯上,如果沒的選,就談不上什麼心甘情願。”他始終把目光鎖定在餐桌邊上那條明暗分界的線,一邊是暗弱燭火,一邊是陰影的桎梏。聲音平靜得嚇人,他說:“我很明白你的感受,讓我替你挑明:那隻‘理性的野獸’也曾聲稱他是愛我的,並且一直做的還不壞,所以理論上,我應當感覺滿足和安全。不過,跟他講話時可不能太過放肆,因為不管再怎麼不可能,假如在盛怒中失卻理智、野獸畢竟還會咬人、還要以小動物的血肉為食。隻要有一次……確切的暴力,落到我身上,所有他自稱存在的情愛——比玻璃製品還要脆弱千百倍的、欲望的衍生物——馬上會蕩然無存。更糟的是,我甚至在以後的日子裏也必須裝作若無其事,以延緩下一次盛怒帶來的屈辱感……”
“噢!!!”
“我不否認自身的獸性。你完整地目睹過它的運作過程。我一生都在運用這件危險的武器,為生存,為生活,為所有一切。”他終於抬頭直視對方,黑眼睛像被劇痛抽空了靈魂。“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所有這些可能發生在你身上的假定,我其實早經受過一遍……當時,那野獸對我而言還太過強壯,看著她日以繼夜、謹小慎微地過活,我隻能選擇走遠一些,免得有天目睹自己無能為力的場麵,生活本身隨時可能化作連場惡夢……我很早就比同齡人更善於運用獸性,就因為我明確體驗過、活在不可抗拒的強力麵前是種什麼滋味。一旦他人對我感到恐懼,我就不必再害怕他們,甚至能夠支配他們啦!”
他差不多快被自己陳述的實事憋死了。不過在崩潰到來之前,某種其他屬性的情感取代了陰影的位置,黑眼睛似乎開始散發熒光。“就因為這樣,我會在理性允許的範圍內、設定一個比生存更高級的目標,把完全的獸性放在線的另一邊,將某些不能企及的東西和戰鬥聯係起來。幸好有人及時教會我這點,讓我明確地知道,沒有任何一種尊嚴能建立在強製之上。並且,”喉頭艱難地蠕動,他掙紮道,“我的兒女絕對不會活在無休止的驚懼中,我的妻子理當有個更完美的家庭。這是我能想到最有效的途經,提供某種……對等的交流途徑。”
一疊未經公證的文件被攤開在桌麵上,他甚至還勉力微笑著。“除了毒蘑菇,你應當飼養一些孔雀。雄孔雀有極漂亮的尾羽,在交配季節就通過展示羽毛博得雌性的青睞,雖然雌孔雀實在長得不怎麼樣,卻總是有權選擇自己看中的雄性。這份協議充分考慮過各種情形,對財產分割做了明確規定,應當能有效保障‘每個’家庭成員的正當權力。一經公證,便具備法律效力,今後若出現什麼意外,大家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協商解決。當然,這裏頭不包含誰對誰的施舍,如果有天你敢於移情別戀,離婚時休想在我這拿走一個銅板;與此同時,小姐,請允許我繼續追求你吧!沒有競爭的勝利是無謂的,我對自己的羽毛挺有信心,很可能,你永遠找不到有資格向我挑釁的雄性。”
“噢!……我還能拒絕這提議嗎?”
“你不能。趁這名暴君退位以前,他要最後行使不講道理的特權,把名字簽好……對,就這樣。你知道,”用滿不在乎的笑掩飾背後的難言滋味,傑羅姆摟著她腰說,“明天九點以後,過氣的君主要失去他最寵愛的王後啦!雖然搶到手的時間不短,可有些話還沒機會講明,有些……私密的願望還沒機會實現。技術上來說,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你還是我的‘私有財產’,如果不感覺受到冒犯,讓我們用一種新穎的方式來紀念這一晚,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