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幾份已簽署的現金支付單,森特先生中途改道,去橋上“貴金屬聯盟”的總部谘詢兩句。工作人員謹慎地告知他,轉賬業務已經辦妥,他手裏的流動資金一大半被轉移到定期戶頭上,而定期戶頭三個月內取款需繳納不少罰金。換句話說,他能支配的零錢所剩已經不多。轉賬要求發出的時間是兩周前,那時所有印信還掌握在莎樂美手裏,傑羅姆苦笑著想到,難怪她最近忙於寫寫畫畫,看來偽造簽名蓄謀已久。這樣一來,自己很快要量入為出,再亂花錢得準備打欠條了。
一路前思後想,莎樂美管賬的決心令他深感不安。妻子名下也有了不少積蓄,有錢的女人怎可能對丈夫言聽計從?況且她不喜歡外出遊玩,對珠寶首飾沒有特殊喜好,聰明的小腦袋裏整天轉些什麼念頭、遠不是他人能夠揣測,敢於偽造簽名,表示懷柔政策已全麵失效。森特先生暗下決心,作為一家之主,必須拿出有力手段鞏固權威地位,將隱患撲滅於未然……再晚兩天,局麵會難以收拾也說不定!
計劃著不可告人的內容,途經自家旁邊可愛的公園時,傑羅姆停下來觀看一會兒小屁孩坐滑梯。公園裏隻見帶小孩的少婦在那家長裏短,縱然還沒有當父親的準備,可孩子永遠是拴住老婆的最佳手段,是不是先試探問她在這方麵的打算?或者直接裝作求子心切,言語上擠兌她一下?眨眨眼的工夫,各種念頭飛速組合,森特先生很快擬定了作戰方略,轉而朝“連雲坡道”上的“王國法律事務公證司”走去。
再回來時天色已入夜,莎樂美坐在餐桌邊托著腮想心事,淺盤裏的清湯涼了大半。她對麵摞著個五六層的三明治,中間塞滿蔬果薄片,燭光掩映下五顏六色很是別致。隨手將外衣堆在沙發上,傑羅姆歎口氣,正衝著她坐下來,半晌沒開口說話。
默然相對片刻,隻聽到湯匙攪拌時碰觸碟子發出的微響。三明治後頭的傑羅姆也學她一手支起下巴,神情專注,似乎正忙於欣賞淺綠色瞳仁中的反光。過不多久,等沉默施加了足夠影響,銀湯匙有些遲疑地擱淺了。挑一挑燭炎,她隨口問道:“今天去過貴金屬沒?”
眼光向下,森特先生好像正組織詞彙,半天才擠出個答複。“嗯。”
雖說表現得很淡定,手指也沒見丁點震顫,她心裏一定在悄悄打鼓吧?光線微弱跳蕩兩下,傑羅姆忽然體會到對方深心裏隱藏的畏縮,原定說辭暫且放到旁邊,他臉上現出一道反複思索的紋路來。
丈夫完全沒表態,莎樂美不太情願地把目光從火苗上挪開。對麵的家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兒,牢牢控製住談話的主動權,無論下一秒是和聲細語,抑或大力拍擊桌麵,在他當真如此行事之前、自己總別想猜得真切。不說話隻有更加被動,莎樂美打破沉默道:“這麼做意思很簡單。我的會計執照就快拿到手,注冊經濟師的信用紀錄必須毫無瑕疵……我承認偽造了簽名,要是你覺得難以接受這種做法,隻要寄出一張紙,以後我就用不著費勁兒,安心在家種蘑菇好了。”
“你和我剛見麵的時候,”仿佛沒聽見這番話,森特先生不帶感情地分析著,“我們都是現實的成年人。說實話,第一眼瞧見你,我腦子裏就有種形象的想法——你是天然應當找個無敵猛男的女人。你知道,就是那種胳膊跟大腿一般粗、表情時刻很下流、又自信滿滿的王八蛋。我跟你搭配並不合適,別人背後總要小聲議論,‘這家夥是不是力不能及啊’,諸如此類。”製止她說話的企圖,傑羅姆顧自接續道,“問題是,別人的看法對我毫無價值,一開始你就沒的選擇——無敵猛男在我麵前算不了什麼,你注定是我的人。自然法則、要求把最好的雌性留給勝出的雄性。你是我贏得的戰利品。對,戰利品。”
兩度說出這個詞,他眼見對方止不住渾身輕顫,綠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破裂的響聲。出於憤怒、或者純粹的無助,莎樂美麵無血色地咬咬牙,然後給自己倒滿一杯紅茶。縱使著力保持鎮定,茶杯中的液體仍免不了幾次溢出杯沿,纖細五指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