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次接過兩張紙條,工作人員埋頭找了找,然後將兩件包裹左右排在他們麵前。傑羅姆取出裁紙刀、揭掉臘封、幾下子打開油紙包裝,從裏麵抽出件半透明、又輕又薄的連襪褲來……沒等他開口質疑,隻聽旁邊那人很有節奏地說:“誰的塞口器、鐵釘項圈和全套鐐銬啊!”
其他隊伍裏的顧客聞聲側目,眼睛盯著男人舉過頭頂的情趣用品不放,臉上神情無不變得相當古怪。傑羅姆攤開手裏的連襪褲,和工作人員麵麵相覷一會兒,隻見對方撓撓頭,把兩個包裹左右對調過來,抱歉地雙手一攤,屋裏人立即“嘩”的一聲紛紛議論起來。
表情極其錯愕,森特先生暫時腦子卡殼,不能確信眼前的安排。自己明明隻訂了用途隱諱的手銬,難道還附贈其他物品不成?!旁邊的男人支起連襪褲,借著日光審視兩眼,塞進包裹道:“這就對了。”
徹底無話可說,傑羅姆本想假裝抱怨幾句,然後丟下東西走人,可旁邊那家夥一直斜眼盯住他不放,好像早料到下麵的種種反應。森特先生心裏冷笑,直接離開未必能洗刷自己的嫌疑,還會教旁人看了笑話,他可從來不是臉皮嬌嫩之輩,睜眼扯謊照樣理直氣壯,什麼時候在乎過陌路人的眼光?想到這裏口中道謝,大大方方收起東西,夾在手臂底下往門口走去,還朝輕聲咳嗽的閑人們回敬一輪注目禮。
失笑搖頭,打扮時髦的那位有樣學樣,吹著口哨跟在他後頭,對旁觀者做個鬼臉走出去。傑羅姆當先邁步,目的地是橋下的“鋸齒毛蟲”,桔子驅動的表盤就是靠不住,這回還是換一塊走時精確的機械表好了。過不多久,忽然發覺那連襪褲男子亦步亦趨,隔著一條街道跟住他不放,眼光不時朝這邊飄過來。搞不清對方意圖,森特先生不動聲色,檢查著包裹中細鐵鏈的強度……這鐐銬做工還挺正規,估計栓起個把人來等閑是跑不了。暗自點頭,他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
步行大約一刻鍾,連襪褲男子加快腳步,直接往骷髏柱方向跑過去。心想難道恰巧順路?傑羅姆不禁感覺自個有點神經過敏了。剛跨進雜貨店門口,就聽到哈瑞和人討價還價的聲音。
“幹!夥計,你是來搶劫我不成?!三百粒才給這麼點,你當我開共濟會呐!……什麼?這可是憑良心做生意,隻要吃了不中毒、不上癮,他樂意當眾裸奔關我什麼事?早跟你說找條鏈子備用……”
原來連襪褲是雜貨店老板的買家,傑羅姆不怎麼意外,顧自翻開櫃台上亂糟糟的雜物,觀看防塵玻璃下麵需要的部分。摸出塊可充當相框的懷表,表蓋背麵又見“波波皇後”小畫像,上足發條擱在耳邊聽聽,走動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機芯應當狀況良好。
這時生意談妥的哈瑞出來瞧見他,點頭打個招呼到:“嘿,就知道水果鍾也快停擺了。這是我客戶,死道友;這是我表哥的表弟,團夥殺手。喂,你不是一直叫我介紹個刺客給你認識?這不就是啦!”
時不時真想把哈瑞先生宰了滅口,這兩兄弟說話辦事如出一轍,都是瞻前不顧後的人物。傑羅姆無甚表示,沒意思跟他倆套近乎,連襪褲卻頗感興趣地伸出右手,表情很是意外。“沒想到……中午好啊!”
完全無視對方的舉動,森特先生丟幾個蘇在桌麵上,扭頭便走,背後傳來雜貨店老板的讚歎聲。“酷斃了!看看,職業的就是不一樣!”
對這類溢美之詞哭笑不得,一遇上長不大的無聊男,傑羅姆總覺著自己已經年過半百,再提不起開玩笑的心情。回想起來,沒經曆過半生不熟的成長階段、過早投入了殘酷現實之中,也是導致少年老成的嚴重誘因。正當他為逝去光陰默哀的工夫,通向橋區入口的幹道上、出現一條首尾相接的車馬長龍。
各種形製的車輛令人眼花繚亂:不僅有棱角分明、安裝尖頂風燈的將軍式,也能見到車轅翹曲、浪漫誇張的蝶式,馭馬品種不一,轡頭與車廂壁上的浮刻包含迥異的徽號,隻看輪輞、雨蓬的設計,眼前車輛像是從不同天候路況中選出來的代表,乘客們很可能來自王國不同省份。將這批載具送進博物館,也就囊括了馬車製造業頂尖工藝的傑作,道路兩旁執勤的軍人目光警覺,車上裝的顯然不是無名小卒。
“會待到夏至前一天。完成述職後順道探探親,總之無聊的很。”
沒頭沒尾說一句,追上來的連襪褲男子好像跟自己極其撚熟似的,讓傑羅姆挺不習慣。“你哪位?怎麼附近道路突然窄了許多?”
眼睛在他臉上轉一遭,對方撇著嘴笑笑。“你外地人,一點沒錯。我是‘沒誰’。要知道,在這地方住過幾年以後,就算路邊拉皮條的主動跟你搭訕,最好也稱呼對方‘皮條客先生’。想知道為什麼嗎?”